第24章 “望后来人…争气!”
——焦土埋忠魂未灭,长空裂呐喊犹存
三道坎的天空,被炮火染成了永夜。
脚下的土地早已翻腾过无数次,深坑连着浅洼,焦黑的泥土里嵌着弹片、碎骨和扭曲的金属。
何云深啐出一口带血的泥沙,背靠着一截被炸得摇摇欲坠的土墙残骸,胸膛剧烈起伏。
他环顾四周,高鸣的半边脸血肉模糊,靠着一棵烧焦的树桩喘粗气;身边还能动弹的兵,满打满算不到三四十个,个个带伤,眼神里是麻木的死灰。
几支快散架的“汉阳造”,一挺枪管通红、彻底哑火的捷克式,还有腰间别着的最后几枚边区造手榴弹——这就是七团最后的家当。
“团座!小心!”高鸣的嘶吼带着破音。
话音未落,天空传来一阵令人头皮炸裂的尖啸!不是一两颗,而是几十上百道撕裂空气的死亡之音。
“轰隆——!轰隆——!轰隆——!!”
地动山摇!
刚刚还能提供一点遮蔽的弹坑边缘被瞬间削平,焦黑的树桩被连根拔起撕碎。何云深被气浪狠狠拍进一个滚烫的弹坑泥水里,耳朵里嗡鸣一片,眼前金星乱冒。
他挣扎着抬头,透过弥漫的烟尘,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被爆炸的气浪高高抛起,像断线的风筝般摔在十几米外——是高鸣!
他满脸是血,身体以一个不自然的姿势扭曲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下迅速洇开一片暗红。
“高副官!”
何云深心头猛地一揪,想冲过去,但又一波炮弹尖啸着从天砸落,剧烈的爆炸和横飞的弹片将他死死压在坑底。
“狗杂碎的…又来了!”警卫连赵大栓从浮土里钻出来,吐着嘴里的泥沙,声音嘶哑绝望,“麻辣个巴子的,这是第几轮了?!十五分钟一次!比拉屎还准时!”
何云深远远地望着高鸣那毫无生气的“尸体”,再看看身边在炮火中挣扎、如同风中残烛般不断熄灭的士兵身影,一股熔岩般的悲愤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膛。
“这群狗杂碎!”何云深布满血污的脸上扯出一个狰狞的笑容,用尽力气嘶吼,长沙话在硝烟中炸开,带着无尽的嘲讽与蔑视,“为了那点子鬼情报,把三道坎的山头都削平哒!哈哈!好大手笔噻!来撒!崽卖爷田心不疼!你爷爷我——早就把那鬼东西送出去哒!哈哈!白费力气!蠢得像猪!”
山下,一群土身着黄土色军装的日军在坦克的钢铁身躯掩护下,踏着滚烫的焦土和牺牲战友的残骸,地毯式地漫卷而上。掷弹筒抛射的榴弹带着恶毒的精准,“咚咚”地砸在仅存的掩体上,炸起漫天碎石,时不时还有三八式步枪的子弹“啾啾”地贴着耳边飞过。
“团座!真是顶不住哒!”警卫连长赵大栓仅剩的独眼赤红,半边脸血肉模糊,他拖着一条伤腿,踉跄着扑到何云深身边,声音嘶哑绝望,“你走!快走!我们几个豁出命也要护你冲出去!留得青山在……”
“走?!”何云深猛地扭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赵大栓脸上:“我何云深,行伍四十载!枪林弹雨里钻出来的!老子这脚板印,从来只有向前踩在敌人的尸骨上!冇得一次——是让自家兄弟架起背脊骨离开阵地的!”
旁边一个满脸稚气却浑身是伤的小兵喊道:“团座!我们湘军,冇得一个孬种!我们七团,个个都是好样的!一千七百个兄弟…一千七百条好汉…几乎…几乎都填在这三道坎哒!”
他的话,像一把盐撒在滴血的伤口上。
何云深的目光扫过这片被血与火反复蹂躏,埋葬了他几乎所有袍泽兄弟的焦土,眼中爆发出磐石般的决绝。
他猛地挺直了满是伤痕的脊梁,如同这焦土上最后一座不屈的山峰,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硝烟、撼动山岳的悲壮力量:
“正因为——七团的魂,七团的血,七团的骨,都在这三道坎哒——老子,才更加不能走!”
“团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哒!”
“老子是何云深!是七团的团长!团旗倒哒,团长还在!团长倒哒,老子的魂也要钉在这土里!成一座界碑!挡住东洋鬼子,让他们前进不得!”
“团座!我们来挡住这群狗杂碎!你快撤吧!”
“撤么子喽?除非阎王老子亲自来收我的魂!,以后哇,这片山,这道坎哪,就是我何云深咯坟头!是我七团一千七百名英烈的祠堂!”
“团座——!!”赵大栓和仅存的几个士兵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何云深不再看他们,布满血污的手猛地抓起身边最后两枚边区造的木柄手榴弹!他环顾身边这几个浑身浴血、眼神却因他的誓言而燃烧起最后火焰的士兵,脸上露出一丝惨烈而骄傲的笑容:“兄弟们!怕死冇?”
“怕卵!跟团座杀鬼子!值哒!” 士兵们用尽最后力气嘶吼。
何云深的目光扫过日军那喷吐火舌的坦克、又再看一眼身边握着简陋武器的兄弟,一股巨大的悲怆与不甘猛地涌上心头!
对着苍天大地的不平呐喊:“一千七百条命…一千七百条汉子啊…就填在这炮坑里哒…”
“老子咯七团…老子咯湘军…” 他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痛楚与愤懑,“不是输在胆子小,不是输在骨头软!是输在炮冇得别个响!枪冇得别个快!铁王八冇得别个多!”
“老子不服!死都不服!” 他眼中迸射出刻骨的恨意,随即又化作一丝渺远而深沉的期盼,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硝烟的悲怆力量:
“望后来人…争气!”
“望我之中国…”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期盼刻进山河,“能强!能硬!能挺直腰杆子!”
“千万再莫让我们的子孙后代…用血肉之躯…去填别个的钢铁炮坑!要造自家咯铁王八!自家咯天上铁鹰!要硬碰硬!迎难而上!莫再受咯种气——!!”
这最后的呐喊,如同杜鹃啼血,响彻在焦土之上!
吼声未落,何云深独眼中凶光爆射,如同择人而噬的猛虎:“赵大栓!带弟兄们,扎死左边口子,莫让狗日包圆了哒!”
“是!团座!”赵大栓用尽全身力气应道,眼中泪水混着血水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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