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挑两房
祠堂里的檀香混着陈旧木料的味道，钻进林婉儿的鼻腔时，她正跪在冰冷的蒲团上，听着族老们用带着颤音的语调念诵族规。
抬眼望去，供桌上的牌位在香雾中若隐若现，父亲林皓天坐在主位，脸色凝重如铁，而顾明轩就站在她身侧，一身簇新的锦袍，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谦和笑意。
这是林家百年前定下的“挑两房”仪式现场。
林婉儿的意识像是被两股洪流撕扯。
一边是消毒水味刺鼻的医院病房，她再次从流产的剧痛中醒来，指尖还残留着录音笔冰冷的金属触感；另一边是此刻雕梁画栋的祠堂，她穿着及笄时的礼服，裙摆扫过青砖地面，发出细碎的声响。
这不是回忆。
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二十三岁这年，林家为巩固她与顾明轩的婚约、同时平衡家族内部势力而举行的“挑两房”仪式上。
前世的今天，她被顾明轩灌了迷魂汤，以为“挑两房”只是走个过场，顺从地接受了家族安排，默许顾明轩将他母亲那边的旁支子弟安插进林家产业……
那些人，后来都成了他转移资产的爪牙。更荒唐的是，她还亲手为顾明轩纳林萱为“平妻”找了借口，美其名曰“为顾家开枝散叶”。
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什么家族仪式，而是顾明轩蚕食林家的开端。
“婉儿，该你说话了。”身旁的顾明轩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肘，声音温柔，眼底却藏着一丝催促。
按照流程，她该表态支持“挑两房”，接受顾家旁支进入林氏集团。
林婉儿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祠堂里的每一张脸。左侧第一排坐着的三堂叔，前世最早投靠顾明轩，变卖了林家在海外的三块地皮；右侧角落里的远房表姑，手里握着林家半数的物流渠道，最后却低价转让给了顾明轩的母亲……
这些人，此刻都用或期待或审视的目光看着她，像一群等待分食猎物的秃鹫。
“我不同意。”
三个字清晰地响起，祠堂里瞬间鸦雀无声。
香烛燃烧的噼啪声在此刻格外刺耳，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顾明轩的笑容僵在脸上，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婉儿，你说什么？”
林婉儿没有理他，直视着主位上的父亲，声音清亮而坚定：“爸，三堂叔提议让顾家长房的人接管华东区的项目，可据我所知，那位顾少爷去年刚因为挪用公款被开除；表姑推荐的赵小姐，虽然是明轩的远亲，但她父亲三年前因商业欺诈入狱，这样的人进入林氏，怕是会坏了家族名声。”
她的话像一颗炸雷，在祠堂里炸开。
三堂叔猛地站起来，脸红脖子粗地指着她：“你个黄毛丫头懂什么！那都是陈年旧事……”
“陈年旧事就可以当作没发生过？”林婉儿打断他，目光锐利如刀，“林氏集团能在京城立足百年，靠的是诚信二字。今天要是让有污点的人进了公司，明天董事会怎么看？合作伙伴怎么看？”
她的话掷地有声，族老们面面相觑，显然被说动了。
林皓天看着女儿，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
他这个女儿，从小被保护得太好，性子温顺，从未在家族会议上如此锋芒毕露。今天的她，像是突然变了个人。
顾明轩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没想到林婉儿会突然发难。
“婉儿，都是一家人，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他试图打感情牌，“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我担保……”
“你的担保值多少？”林婉儿转头看他，眼底的冰冷让他莫名心慌，“用林家的百年基业做赌注吗？”
就在这时，林婉儿的脑海里突然涌入另一股记忆——是她二十岁那年的夏天，在学校的梧桐树下，顾明轩拿着一封情书拦住她，身后跟着一群起哄的男生。
他说：“林婉儿，做我女朋友吧，以后我罩你。”
而她当时红着脸点头的样子，此刻清晰得如同昨日。
意识回溯！
她不仅重生回了“挑两房”那天，还能随时调取大学时的回忆。
林婉儿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兴奋。
大学时期，正是顾明轩野心初露的阶段，他利用林家的关系网结交权贵，偷偷挪用母亲留下的信托基金去投资，甚至为了抢夺一个项目，设计陷害了同班的学霸……
那个学霸，后来成了安氏集团的核心技术总监。
如果能回到那个时候，从根源上掐断顾明轩的崛起之路……
“婉儿说得有道理。”林皓天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挑两房的事，暂缓。”他看向顾明轩，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明轩，你推荐的人，还是再考察考察吧。”
顾明轩的拳头在袖摆里攥得死紧，脸上却只能挤出笑容：“爸说得是，是我考虑不周了。”
仪式不欢而散，族人们三三两两地离开，路过林婉儿身边时，看她的眼神都变了。三堂叔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祠堂里只剩下他们父女和顾明轩。
“你今天……”林皓天刚想开口，就被林婉儿打断。
“爸，我想跟您单独谈谈。”她看向顾明轩，“顾先生，失陪了。”
顾明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有探究，有恼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他转身离开时，脚步比来时沉重了许多。
“你想谈什么？”林皓天看着女儿，眼神复杂。
“谈顾明轩。”林婉儿走到他面前，语气严肃，“爸，这个人不可信。”
她没有直接说顾明轩将来会背叛，而是将大学记忆里的片段挑了些能说的，比如他如何利用她的名义向同学借钱不还，如何在背后说林家的坏话。
林皓天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他一直觉得顾明轩虽然出身旁支，但行事稳重，对女儿也是真心的，没想到……
“这些事，你怎么现在才说？”
“以前觉得是小事，不好意思提。”林婉儿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深意，“但今天看到他为了自己人，连林家的利益都不顾，我才觉得不对劲。”
林皓天沉默了很久，长叹一声：“我知道了。林氏的核心产业，我会亲自盯着。”
看着父亲凝重的侧脸，林婉儿知道，第一步成功了。阻止“挑两房”，不仅保住了林家的权力核心，更让父亲对顾明轩产生了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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