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越怀疑,越清白
戌时三刻,窗外秋风掠过枝叶,沙沙作响。
落花坞内烛火摇曳,宋长乐端坐绣架前,针线在指尖翻飞。
“姨娘,该歇息了。”
采苓提着小小的油壶轻手轻脚地走到烛台边。
她微微倾身,小心地往灯盏里添了些油。
“您已经绣了整整一日。”
宋长乐指尖的针线未停,只抬眸看了一眼那重新明亮的烛火。
“再绣一会儿,白日里拆掉的,总要补回来。”
采苓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将茶盏放在小几上。
她转身刚想去关窗,不经意瞥见院墙外树影微动,似有人影闪过。
她登时改了主意,不动声色地折返,借着为宋长乐整理绣线的动作俯下身去。
“姨娘,有人来了。远的脚步轻浮,不是练家子。”
她凑近耳畔,声音压的极低。
“近的吐纳绵长,是个高手,奴婢这身功夫怕是藏不住.….”
宋长乐会意,轻声道。
“你回房歇着,让香兰来应付。”
采苓点点头,故意提高声音。
“姨娘仔细伤着眼,奴婢去给您泡杯明目茶来。”
待采苓退出屋子后,宋长乐突然“嘶”了一声。
原来是手中的针不小心扎破了食指。
一颗血珠渗出,滴在绣布上一个婴孩的笑脸上。
她皱眉,却未急着擦拭,而是盯着那抹血色出神。
“你啊,你未出世已得夫人如此‘厚爱’,也不知道将来是福是祸…我这个做娘亲的身份低微,也只能在这些小事上为你尽心了……”
窗外,沈昭临隐在树影中,透过半开的窗棂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眉头微蹙,目光落在宋长乐明显消瘦的侧脸上。
三日不见,她神情憔悴了些,下巴也尖了许多,唯有那双清凌凌的眼睛依然满是生气。
“侯爷。”
玄奕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夫人院里的青柳往这边来了。”
沈昭临抬手示意他噤声,继续观察着屋内情形。
宋长乐回过神,用帕子随意擦了擦指尖,又拿起针线。
扎破了手指后,她的速度慢了下来,不时停下来揉揉眼睛,却始终不肯休息。
“姨娘,明目茶来了。”
香兰端着明目茶推门而入,身后果然跟着打着夫人名义过来查探的青柳。
“夫人有令,查检落花坞绣品进度!”
青柳目光扫过软榻上整理好的丝线,嘴角扯出冷笑。
“哟,宋姨娘不是一向勤勉,这才绣了多少?莫不是故意拖延,好让夫人难堪?”
香兰给青柳也递了一杯茶,温声解释。
“青柳姐姐,刺绣本就是细活,姨娘正在赶工……”
青柳没有伸手接,反而是走到绣架前。
“针脚倒是细密,可惜……”
她指尖故意划过童子眼睛的金线。
“这金线怎么发暗?该不会是掺了脏东西吧?”
宋长乐莞尔一笑。
“此时没有日光,自然不如白日里鲜亮,青柳姑娘若怀疑,不妨摸摸看。”
她捏住青柳手腕,强迫其掌心贴上绣面。
“如何?可觉出异样了?”
青柳猛地抽手,却见掌心干干净净,心理松了一口气,面上却恼了。
“谁知道你有没有在别处下毒!夫人今日从你这儿回去就起了疹子!”
宋长乐垂眸咳嗽两声,袖口滑落露出手臂上同样的红疹。
“这话可冤枉了,秋燥难耐,连我这般足不出户的也未能幸免。香兰,把润肤膏拿来,给青柳姑娘也涂些。”
香兰立刻捧出白瓷小罐,膏体晶莹透亮。
青柳好似见了毒蛇般后退。
“谁要你的东西!”
宋长乐语气无奈。
“夫人若真疑心我,不如请侯爷派府医来验一验这绣线?”
她忽然压低声音。
“只是……侯爷若知道夫人为一点红疹就兴师动众,怕会觉得夫人小题大做吧?”
青柳脸色骤变。
薛明珠最忌被说“善妒无度”。
她脸色青白交替,最终狠狠甩袖。
“姨娘慢慢绣吧,奴婢还得回去给夫人复命。”
青柳离开后,室内又恢复了宁静。
香兰犹豫地劝道。
“姨娘今日早点歇息吧,您的身子要紧..….”
“无妨。”宋长乐终于抬起头,冲香兰柔柔一笑,“我绣完这一点就睡。”
香兰知道劝不动,只得退出去时轻轻关上了房门。
宋长乐知道有人听着,故意轻叹一声。
“夫人今日说这百子图最忌讳见血,可我偏偏又伤了手...…若是不重绣,不知又要惹出什么风波来。”
她放下针线,端起已经凉了的明目茶抿了一口,继续自言自语。
“不过夫人说得对,这百子图是给侯府子嗣用的,半点马虎不得。多熬几夜又何妨?”
窗外,沈昭临眸光微动。
他想起回府时听下人议论,说夫人今日去了落花坞,回来后便起了红疹。
府医说是秋燥所致,可偏偏是去过落花坞后才...
“侯爷,要进去吗?”玄奕低声问。
沈昭临摇头,转身隐入夜色:“回书房。”
屋内,采苓闪身进来,轻声道。
“姨娘,他们都走了。”
宋长乐放下针线,揉了揉酸痛的脖颈。
“侯爷呢?”
采苓如实汇报。
“侯爷在院外树上守了约莫半刻钟,看了您绣花,后来玄奕侍卫来了,两人便走了。看方向是回书房去了。”
宋长乐起身活动了下筋骨,走到窗前望着沈昭临离去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侯爷既然来了却不露面,看来对夫人起疹子的事起了疑心。”
采苓唇线紧抿:“若是侯爷查出是姨娘.…..”
宋长乐胸有成竹。
“查不出,那药粉遇光发作后就散了,如今早已无迹可寻。况且不止夫人一人起疹,侯爷就算怀疑,也没有证据。”
她转身回到绣架前,看着那滴血染红的婴孩笑脸,轻声道。
“侯爷现在关心的,恐怕不是我有没有动手脚,而是我腹中这个孩子的价值。”
书房内。
沈昭临端详着一盘棋局,手中把玩着一枚黑玉棋子。
“侯爷还在想宋姨娘的事?”玄奕递上一杯热茶。
沈昭临不置可否。
“你觉得她今日是故意做给我看的吗?”
玄奕一愣:“侯爷是说...”
“太巧了。”沈昭临落下一子,“偏偏我去时,她就扎破了手,还说那些话。”
玄奕思索道。
“可宋姨娘并不知道侯爷会去。依属下看,她这些日子确实辛苦,脸色都差了许多。”
沈昭临眸光深沉。
“薛氏突然起疹,又是在去过落花坞之后,你说会不会是宋氏...”
“府医不是说秋燥所致吗?”玄奕道,“而且不止夫人,其他姨娘和丫鬟也有类似症状。”
沈昭临轻哼一声。
“正因如此,才更可疑。”
他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册子翻看。
“陛下前日召我入宫,暗示我子嗣单薄。若宋氏这胎是个男孩...”
玄奕恍然大悟:“侯爷是说,陛下在担心候府后继无人?”
“候府这几个月多处于风口浪尖,永宁侯府又是一代单传。”沈昭临合上册子,“陛下本就更青睐已经成家的将领,一个没有子嗣、没有软肋的侯爷,如何让陛下放心交付兵权?”
他走回窗前,望着落花坞的方向。
“不管宋氏有什么心思,她腹中的孩子确实来得正是时候。”
玄奕小心问道。
“那侯爷不怀疑宋姨娘对夫人下毒了?”
沈昭临冷冷道。
“查下去也是一锅浑水,若她真有这个本事...”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倒是我小瞧她了。”
另一边,宋长乐躺在床榻上,手轻轻抚摸着平平的腹部。
“采苓,你说侯爷现在在想什么?”她忽然问。
采苓正在整理床帐,闻言想了想。
“侯爷大概在猜姨娘是不是故意让他看到您辛苦绣花的模样。”
宋长乐轻笑。
“不错。他生性多疑,必定觉得我是做戏。可正因如此,他反而会想,我若真有本事对夫人下手,又怎会让他看出我在做戏?”
采苓听得云里雾里。
“姨娘,奴婢不明白...”
宋长乐闭上眼睛。
“这叫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侯爷现在的困惑,正是我想要的效果。”
她翻了个身,声音渐低。
“今日虽说隔着些距离,但侯爷武艺高深,你会武一事不知能藏多久。你的来处可要清清白白,经得起查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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