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了结

几乎是坠落的那一个瞬间，路祁瑶全身的灵力散尽，羽翼焕然消失。

“路祁瑶……”

蔺千慌乱把她抱起来，在触及路祁瑶时他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路祁瑶全身瘫软，冰冷地如同这湖面。没有灵力护身，她从那么高的高空坠落，此刻五脏六腑已经破裂，七窍止不住地开始流血。

蔺千屏住呼吸，双手不住地颤抖，把路祁瑶靠在怀里，慌乱把汹涌的灵力往她身体注入。

路祁瑶艰难睁开双眼，无力地眨了眨长睫。清瘦的脸苍白如同白纸，身上白衣经血污洇染满是斑驳血迹。

她动了动唇瓣，连开口说话的气力都没有，只得缓缓睁开眼，眼神移向不远处被天乾门弟子押解的同族。

注意到路祁瑶眉眼间的担忧，蔺千稳了稳心神，低声威胁道，“你若是死了，我定不会让他们活着。”

闻言，路祁瑶果然提起一口气来，抬手无力地拽着蔺千手臂，她艰难开口，像是在哀求，“为什么……还不能放过我?”

声若蚊呐，几不可闻。

蔺千虽仍满眼戾气，却也不禁凝住气，生怕一不小心怀里的人就会一命呜呼。

湖面冰冷彻骨，蔺千不敢轻易动路祁瑶，只得小心翼翼用宽大的衣袍将路祁瑶包裹住，将灵力往路祁瑶体内注去。

可她伤势却不见好，脸色依旧惨白得吓人。

路祁瑶此刻只剩半口气吊着，蔺千丝毫不敢停手，在这冰冷彻骨的湖面不知坐了多久，忽然一旁传来一阵动静。

蔺千闻声侧过头去，不远处一位浅蓝轻衣的女子慢慢向前载倒。

一柄利剑从身后直穿胸膛，剑上的血还在一滴滴往下滴落。

待那女子完全倒在冰面上，身后手持利剑的天乾门弟子才注意到蔺千的眼神，忙回禀道，“回主上，这女子想要偷袭，我等担心主上安危这才……”

未听那人说完，蔺千面色阴沉下来，眼神森冷扫过被押着的那些人，犹豫了一瞬，才道，“将这些人悉数带回天乾门。”

话音刚落，便感受到怀里的人微微动了一下，蔺千忙垂首，路祁瑶已然重新睁眼，唇瓣微动，可未及她开口，便听得一人喊话。

“落到你这魔头手上，我等岂能有活路，今日便是命绝于此也容不得你这魔头辱我等半分。”

那人说完便将脖颈抹过架在脖子上的剑刃，就那样割颈自绝。

“不……不……”

怀里路祁瑶见状，攥紧了蔺千衣袍，吃力地想要爬起来。

可还没等她阻止，其余被擒的月照族同族纷纷往剑刃上撞去。

持剑的天乾门弟子本就将剑架在他们脖颈上，何曾提防过他们竟会如此，待反应过来时，已是遍地尸体，无一人幸免。

“不……啊……”

路祁瑶抓狂地嘶声叫喊，即便毫无气力，还是挣扎着推开了蔺千，慢慢朝她的同族爬去。

蔺千就在一旁看着，看他的小师姐，那个永远高高在上，高傲孤僻的路祁瑶，明明之前连开口说话的气力都没有，此刻竟在地上爬。

他的小师姐，几时如此狼狈过。便是泯恶殿的两年，他极尽一切手段去毁她尊严，践踏她自尊，她又何曾甘愿俯首。

“师姐……”

不知为何，心里隐隐作痛，蔺千开口叫她，鬼使神差地，竟脱口而出师姐二字。

这次，不再是嘲讽，也没有轻蔑，一如两年前，既尊且敬。

心里恍惚了一瞬，蔺千有千万句话想问路祁瑶，他忙过去把路祁瑶扶着坐起，唇瓣微动，可一个字也不曾说出口。

“不——”

路祁瑶还在抓狂地凄声尖叫，双手已经把衣袍攥成了一团，七窍又开始渗出血渍。

蔺千见她如此，赶忙将人揽回来，把路祁瑶缓缓靠在怀里。

蔺千重新为她疗伤，抑制不住心中怒意，低声问道，“这些人……对你来说就如此重要吗？”

静默了片刻，只听见几声抽噎。

路祁瑶，居然哭了，两颊已经泣泪涟涟。

路祁瑶靠在蔺千肩头，竟哭着凄笑了起来。

良久，才答非所问道，“那时……旁人都说……我路祁瑶不近人情，自私冷血，是小唯和你每天陪着我，逗我开心……”

路祁瑶有气无力地开口，嘴角的血越流越多，蔺千开始慌乱起来，忙道，“你先别说了。”

可路祁瑶还是颤声道，“我只是不喜言语，其实……我都知道……”

“小唯的死我不比你好受……这两年，也算把罪偿了……”

蔺千见她这像极了要交代后事的架势，冷冷笑了，“你想死?怕是还由不得你。”

路祁瑶却只微微笑着摇了摇头，眼里水光氤氲，她哽咽了一下，“只怪当年还是免不了世俗，把那少年看得太重，不然……我堂堂月照族圣主，何等尊崇，岂由得你如此欺侮……”

蔺千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不禁开口问道，“什么意思？”

路祁瑶却不答他，仍是凄笑道，“终究不是从前那个少年了……”

“你给我说清楚，路祁瑶，你果真是月照族人?”

她这反应，已经把蔺千惹得大怒，无奈他尚有诸多疑惑，只得揽着路祁瑶双肩急促问道。

可路祁瑶竟无声凄笑着把他双手轻轻推开。

蔺千圆睁着眼睛看着她，她怎么敢的?

她为何不惧怕我了?

眼里两痕水光骤然破碎，路祁瑶疲惫又绝望开口，“若是可以，真想告诉曾经的自己……”

蔺千就那样定定看着她，这个人又要耍什么阴谋?

他耐着性子等路祁瑶开口，分明不耐烦，却又急切地想知道路祁瑶接下去要说的是什么话。

他似乎突然懂了……那个少年，那个不是从前的人……是谁。

若是可以，真想告诉曾经的自己什么?

路祁瑶眼睫湿漉，她凄笑着，颤声道，“……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若是可以，真想告诉曾经的自己，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几乎是说完的一刹那，她就把利爪猛然插进了心窝，利爪穿膛，霎时鲜血淋漓，白衣尽染。

另一只原本搭在蔺千手臂上的手已经无力握紧，重重垂落下去，整个人，满是血污，破碎不堪。

她仰面朝后躺去，眼眶里萦淌着的破碎水光自纤长的眼尾倾泻而去。

即便死，也不要再靠在你怀里……

蔺千，只愿地府黄泉，饮下孟婆汤，途过忘川河，下一世，别再遇见你。

“路祁瑶——”

“师姐——”

路祁瑶缓缓闭上眼睛，最后一眼，天色大亮，耳畔不断传来叫唤，一声声，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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