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断绝师徒关系
两人同时止了声,只四目相对,一时相顾无言。
林间忽而起了一阵长风,一玄袍,一白衣,两相肃立,衣袂飘飞。
静默了良久,抑或只是一瞬,路祁瑶忽地苦笑了一下,清冷的嗓音有些沙哑,道,“逆徒,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蔺千听着这久违的一声“逆徒”,释然笑了起来,纯澈透亮的瑞凤眼里掺杂着破碎水光。
百余年前,他是师尊唯一的徒弟,顽劣乖僻,总是惹得门中上上下下不得安宁。
但门中长老碍于他的师尊是秦诺,是四派之主,向来不会严惩,多数时间是上禀师尊。
而师尊在外人眼里虽具威严震慑,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只有他这个亲传弟子知道,师尊其实是嘴硬心软。
想当年他把戒律长老手中的戒条都犯了个遍,戒律长老后来实在没法,把师尊叫来时,她也只是大骂了一声“逆徒”。
看着眼前的路祁瑶,一时似乎又回到了当年。
蔺千淡薄唇瓣微动,他艰难扯开一个笑容,开口道,“师尊不也是一直瞒着我吗?”
两人对视着苦笑了一下,蔺千眼神有些复杂,像是看一件失而复得的宝物,眼里满是珍视。
他看着路祁瑶,忽地注视着她,虔诚跪了下去,满是愧疚道,“师尊,当年是弟子来迟……”
路祁瑶被他这一跪着实惊了一下,前后两世鲜少有人跪她,她已经快要忘了自己曾经也是楚门之中的四派共主,万人之上,地位尊崇。
“你……有话起来说。”路祁瑶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她看着跪在自己前面的人恭敬又愧疚地垂下眼帘,细长浓密的睫毛洒下的阴影将他本就深邃晦暗的瞳眸遮盖地更加模糊。
蔺千固执地跪着,而后朝她低声道,“弟子有负师尊所托,对不起……”
低沉的嗓音有些沙哑,像是染着悲痛的情绪,沉重得让人听着喘不过气来。
路祁瑶沉默着,复杂的目光落到他额间那抹血红流光,重重叹了口气。
她阖上眼帘,有些迟疑地问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死后,你还做了什么?”
见蔺千不答,她继续反问道,“堕魔?自行参悟邪术?”
她几乎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沉声开口,“还是炼出三千怨灵阴兵,祸乱楚门,甚至……”
她顿了一下,有些不忍继续说些去,但还是在蔺千惊恐抬头与她对视的刹那,脱口而出,“甚至杀了天乾门继任掌门——蔺君隐?”
蔺千眼里有慌乱一闪而过,路祁瑶一直注视着他,自然将他细微的神情尽收眼底。
蔺千几乎是有些颓丧,苦笑了一下,却是连半点笑意都挤不出来,他几尽哀求,道,“师尊……别问了。”
“今时今日,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再告诉我?”
蔺千拾掇出勇气,抬头看着路祁瑶,像百余年前那样,有些孩子气的叛逆,道,“正如师尊所了解的,我早已堕魔,无恶不作。”
路祁瑶一时哑然,只觉得心里像被人拿着刀子在绞,一阵阵的剧痛传遍四肢百骸。
她看着跪在她面前的蔺千,他细长漆黑的睫毛低垂下去,纤长眼尾微微上挑,薄唇紧抿着,一副打死也不肯开口的样子。
他分明只是及冠之年,眼里却带着几分邪戾与沧桑,可分明已是及冠之年,在她面前,这个徒弟似乎总有些叛逆。
百余年前的苦心栽培,究竟哪一步错了,浪费了这么个不可多得的奇才?
这么个天资卓绝天赋异禀的徒弟,倘若专心修行,必然会是一个比她强百倍的四派共主。
她苦心孤诣想要缓和的人族与月照两族关系非但没有变化,反而更加剑拔弩张,搭上了自己的性命不说,还断送了徒弟修成正果的仙缘。
秦诺啊秦诺,你刚愎自用,狂妄自大,而今可知自己哪儿错了?
看着对你最为衷心的弟子因你入魔,因你被后世唾骂,你可满意?
路祁瑶看着蔺千,满是无奈,“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倘若不是因为我,以你的资质,假以时日必定能得道飞升,是为师误你。”
蔺千眼神微动,像是要开口,路祁瑶只抬手打断,苦笑着道,“徒不教,师之过,你不必自责。”
她顿了一下,又严肃道,“从今往后,你我二人断绝师徒关系。”
蔺千瞳孔微缩,有些愕然,“师尊可是要赶弟子走?”
路祁瑶摇了摇头,“是我不配。”
我何德何能呢?
蔺千有些茫然无措,问道,“师尊可是嫌弃弟子而今成了魔头,不愿与魔头为伍?”
他问得小心翼翼,像是流浪已久的小乞丐终于找到了归宿,却又怕自己的一身脏乱会被人赶走。
路祁瑶募地一阵心酸,他本是楚门之中最有仙缘的弟子,前途一片大好,渡劫飞升指日可待。
而今因她永堕成魔,却还乞求她,别赶他走。
路祁瑶撤去自己额头上的隐匿符咒,露出那枚火红的堕魔印,“我而今也是魔头了,有什么嫌不嫌弃?”
“师尊说过的,我们两个魔头,刚好……”
蔺千募地停住,像是后知后觉自己此言大逆不道,冒犯了师尊,眼神又茫然起来。
“刚好凑一对儿……”路祁瑶接着蔺千的话,苦笑了一下,有些于心不忍地看着他,走过去与他一同跪下。
她抱住那个稍显单薄的身躯,他那一世不过是二十出头就只剩一个人,孤独地在她走后背负着骂名。
人人厌弃他,可他当时,承担着的是世人的两份谩骂。
蔺千下巴抵着她肩头,像是有些疲惫,“除了跟着师尊,我不知道还有何处可去了。”
除了保护好师尊,弟子不知三世还能为何而活……
弟子的命都是师尊救的,师尊很好,弟子当世世护着师尊。
路祁瑶苦笑了一下,“不赶你走了。”
蔺千释然抿开一丝笑意,而后听见路祁瑶在他耳边微声道,“你我二人历经那么多,往后不必叫我师尊了。”
你我二人,分明早已超脱了师徒情谊,还叫什么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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