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烟花巷深

三更的梆子声敲过，三皇子府的正院依旧亮着灯。

昭阳坐在窗边，手里攥着半块未绣完的兰草帕子，丝线在指尖绕了又绕，却始终没落下一针。

青禾第三次从门外探头进来，脸色比夜色还沉。

“公主，还是没消息。”青禾的声音压得极低，“府里的侍卫说，三皇子傍晚跟着几个纨绔出去后，就没再回来，有人看见……看见他们进了平康坊的‘醉春楼’。”

“醉春楼”三个字像淬了冰的针，扎得昭阳指尖一颤，丝线应声而断。她猛地站起身，凤钗撞在窗棂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平康坊是长安有名的烟花巷，醉春楼更是其中最奢靡的所在——红墙绿瓦里藏着多少龌龊，她早有耳闻，却从没想过，自己的夫君会在新婚不足一月时，夜宿那种地方。

“备车。”昭阳的声音冷得像西境的寒风。

“公主！”青禾连忙拦住她，“您不能去啊！那地方鱼龙混杂，您一个王妃去寻夫，传出去不仅丢三皇子的脸，连楚国的颜面都会受损！”

“颜面？”昭阳笑了，笑得眼泪都要出来，“我嫁进这三皇子府，忍受他的蠢事、他母亲的刁难，早就没什么颜面可言了。”

她推开青禾的手，抓起披风就往外走，“我倒要去看看，他苏瑾在醉春楼里，究竟寻的什么乐子！”

马车在平康坊的石板路上颠簸，窗外飘来脂粉香与酒气，混着丝竹声和女子的娇笑，刺耳得让人心烦。

到了醉春楼前，昭阳掀帘下车，只见楼前挂着的红灯笼映得满地通红，几个打扮妖娆的女子倚在门口，看见她一身华贵的衣饰，眼神里满是好奇与探究。

“站住！你是谁家的小姐，敢闯我们醉春楼？”龟奴上前拦住她，语气里带着几分轻佻。

昭阳没理他，径直往里走，青禾连忙掏出银子塞给龟奴，才勉强跟了进去。

楼内更是奢靡，一楼大厅里，男人们搂着女子喝酒调笑，桌上的酒壶倒在地上，洒了一地的酒液，连空气都透着暧昧的气息。

“三皇子在哪？”昭阳抓住一个侍女，声音冰冷。

侍女被她的气势震慑，哆哆嗦嗦地指向二楼：“在……在最里面的‘销金窟’包厢……”

昭阳顺着楼梯往上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走到包厢门口，里面传来苏瑾的笑声，还有女子的娇嗔：“三皇子，您慢点喝，小心呛着……”

“怕什么？”苏瑾的声音带着醉意，“本皇子有的是银子，今天陪本皇子喝高兴了，赏！”

昭阳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包厢门。

包厢里，苏瑾半倚在软榻上，怀里搂着个穿粉色纱衣的女子，女子正喂他喝酒，另一个穿绿衣的女子则在一旁弹着琵琶。

桌上摆满了酒菜，地上散落着几个空酒坛，空气中弥漫着酒气与脂粉香，奢靡得让人作呕。

苏瑾看见昭阳，先是一愣，随即脸色沉了下来：“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

那两个女子吓得连忙起身，怯生生地站在一旁。

昭阳的目光扫过软榻上的粉色纱衣，扫过苏瑾衣襟上沾着的脂粉，最后落在他醉醺醺的脸上：“苏瑾，现在是三更天，你身为皇子，身为我的夫君，却在这种地方夜不归宿，你对得起谁？”

“我对得起谁，轮得到你管？”苏瑾推开怀里的女子，站起身，踉跄着走到昭阳面前，酒气喷在她脸上，“这是我的事，你一个妇道人家，少在这里多管闲事！”

“妇道人家？”昭阳的声音发颤，“我是你的王妃！你夜宿妓院，我难道连问都不能问吗？”

“王妃又怎么样？”苏瑾冷笑，“母妃说了，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偶尔来这种地方放松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

倒是你，跑到这里来闹，是想让全长安的人都知道，本皇子管不住自己的王妃吗？”

他身后的粉色女子见苏瑾护着自己，胆子也大了起来，娇滴滴地说：“王妃娘娘，您就别生气了，三皇子只是跟我们玩玩，很快就会回府的。”

“玩玩？”昭阳猛地转头看向她，眼神里的冰冷让女子瞬间闭了嘴。

她再看向苏瑾，心彻底沉了下去，“苏瑾，我原以为你只是没主见、任性，没想到你竟如此荒唐！你对得起父皇的信任吗？对得起楚国的联姻吗？”

“少跟我提这些！”苏瑾被她戳到痛处，恼羞成怒，“要不是为了母妃，要不是为了拉拢楚国，我才不会娶你这个楚国女人！你以为我愿意看见你那张冷冰冰的脸吗？”

他越说越激动，伸手就要推昭阳：“给我滚出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昭阳没躲，硬生生受了他这一推，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到了身后的桌角，疼得她皱紧了眉头。

青禾连忙扶住她，对着苏瑾怒喊道：“三皇子！您怎么能打王妃！”

“打她怎么了？”苏瑾眼睛一瞪，酒劲上来，竟抬手朝着昭阳的脸扇去，“我告诉你，昭阳，别以为你是楚国公主我就不敢动你！再敢管我的事，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啪”的一声脆响，巴掌落在昭阳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整个包厢瞬间安静了，连丝竹声都停了。

苏瑾愣住了，似乎没想到自己真的会动手；青禾吓得脸色惨白，连忙检查昭阳的脸；那两个女子更是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昭阳缓缓抬起头，左边脸颊上清晰地印着五个指印，眼泪却没掉下来。

她看着苏瑾，眼神里没有了愤怒，没有了委屈，只剩下彻底的冰冷与绝望。

“苏瑾，”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打我这一巴掌，彻底打醒了我。”

她抬手，慢慢摘下头上的凤钗，放在桌上，“这三皇子妃，我不当了。从今日起，我昭阳，要与你和离！”

“和离？”苏瑾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说和离就和离？你以为你是谁？母妃不会同意的，父皇也不会同意的！”

“同意不同意，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你母亲说了算。”

昭阳转身，一步步朝着门口走去，“我会亲自写信给父皇，给楚国使臣，告诉他们，你苏瑾如何荒唐，如何对我动手。我楚国虽弱，却也容不得你这般欺辱！”

她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苏瑾，眼神里满是嘲讽：“你最好祈祷，父皇和我楚国，能原谅你的所作所为。”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醉春楼，留下苏瑾愣在原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回到三皇子府，昭阳连夜写下和离书，字字句句，都写满了她的决心。

青禾看着她脸上的指印，心疼得直掉眼泪，却也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没用——昭阳的心，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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