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校场大比（八）

两场比试，大公主队与吐谷浑队俱是一胜一负，那这第三场比试就是决胜之局，关注度比前两场直线上升，可谓举世瞻目。

这下连向来稳重的朱冶之都有些紧张，出发之前，他一遍遍地巡视检阅，一丝纰漏也不肯放过，只怕影响比试结果。

长华反倒淡定多了，饴沙等她细嚼慢咽地吃完一口早食，犹豫半天，还是忐忑道：“公主，若我们这一场输了，那可怎么办？”

“那就去和亲啊。”长华随口道。

从外头进来的穆元景一脸不赞同，但也知道长华这是在跟侍女逗趣，免了众人行礼后就没多说，一双如墨黑眸略略一扫，见长华用膳的食案对面可以坐人，便几步过去利落地坐了下来，显然是要一道用早食。

长华看他一眼，抬了抬下巴向旁边点了点：“叫她们再给你摆一张案。”

“不用。”

见大皇姊再次抬眸看来，穆元景顿了顿，解释道：“……不用麻烦了，我跟着阿姊随便用些就行。”

长华看了看自己的食案上，一碟野菜饼子方用了一块，蒸蛋只剩一半，但一碗红豆枣粥，一碟炙羊肉，一碟小葱拌豆腐都是未动的，便点了点头，向饴露道：“再上一碗肉羹，一碟肉饼，一碗蒸蛋，把昨日汤阿姆叫人送来的桃花酥也端一碟来。”

穆元景知这些都是给自己加的，但他自去岁阿娘去后便不食荤腥，阿姊加的却多是荤菜，他待要拒绝，却又不忍拂了阿姊好意。

长华眼都未抬就知穆元景在想什么，夹了一块炙羊肉放进他的碟中，劝道：“父皇当日允阿弟来猎场时，就说了叫你除服，既已除服，自然就是守孝期满，阿弟不必在饮食上顾忌什么了，尽管用便是。”

穆元景自然知道，他还知道阿姊便是当时生着他的气，也没落井下石，还不计前嫌地帮了他一把。

他过不去是自己心里的坎儿。

他守灵是为阿娘，别人的话他怎会放在心上？哪怕那人是高高在上的君父。

长华看着穆元景越发瘦削的面颊叹了一口气，柔声道：“贵妃娘娘爱你至深，岂愿见你这般哀毁？你的身子垮了，才是叫娘娘在天之灵不得安宁。”

穆元景沉默不语，目中尽是哀痛。

长华无奈，见饴露端了肉羹进来，便接在手里，取调羹舀了一勺，直直地送到了穆元景的嘴边。

温热触感惊着了穆元景，他睁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调羹……上握着的葱白玉指，如雪皓腕，以及那双满是关切的秋水明眸，一时心中温软酸涩难以言表，紧接着便是一阵愧悔，但唇边的美味香气徐徐，诱人至极，他还是忍不住，厚着面皮吃了一口。

“这就对了。”长华欣慰地将调羹塞进穆元景手里，催道：“快吃。”

饴沙见公主安顿好了三殿下，心里还惦记着之前的话，愁道：“公……公主，我听说，那吐谷浑……连住的屋子都没有，天天睡草地，吃生肉……公主可不能嫁过去，我真吃不了生的……”

长华白了她一眼：“还知道得跟着我去呢……那今日可要认真些，你箭术不行，就好好跟着我，别拖后腿就行了。”

饴沙连连点头，只要公主能赢，叫她做什么都行。

外头忽传来王玄思拜见的声音，长华吃的差不多了，见穆元景还没吃完，就没起身，直接叫王玄思进来说话。

王玄思不是空手来的，他提了一个食盒，本想给大公主献上几样小菜，不料一进来就看见坐在大公主对面鼓着脸颊认真用膳的三皇子。

他一愣，旋即暗笑自己小人之心，姊弟一道吃个早食怎么了，他没有同胞姊妹，没体验过这种时刻才大惊小怪。

“大公主万安，三殿下万安，王某府中庖厨制了几道新菜，我用着不错，献于大公主和三殿下尝一尝。”

这个“三殿下”自然是现加的，穆元景就点了点头没说话。

长华叫饴沙接过食盒，打开一看，只见最上面是一道价值不菲的脍鱼莼羹，菜肴尤温，香气四溢，放凉了怪可惜的，就道：“多谢王郎君，不过我方才用完早食，实在吃不下，叫三皇弟用吧。”

王玄思自不会在意这个，但看到他盯着人做出来的佳肴被大公主原封不动地送到三皇子面前，心中还是涌出了些微不适。

这也没什么，他很快便调整了过来。

但不知是察觉了他的注视还是什么原因，那埋头用膳的三皇子忽抬眸看了他一眼，冷漠恣睢的感觉席卷而来，王玄思不禁心中一突，一瞬间如坠冰窖。

但他凝神再去看，却见那三皇子已转了视线，正望着大公主指给他的豚皮饼，伸出筷子夹了吃。

乖顺安分，与方才王玄思感受到的乖张放肆仿佛不是一个人。

王玄思沉默了下去。

长华见穆元景慢条斯理地吃着，一时半会似是吃不完，不好催他，也不好叫王玄思一直等，就道：“阿弟慢慢用，我先去看看外头准备的怎么样。”

说完起身向王玄思道：“王郎君陪我走一遭？”

王玄思怎会拒绝，立时笑道：“求之不得，公主请——”

王玄思接连两日前来拜见，长华知道他的心意，她之前虽没同意，但若真到必得择一驸马的时候，王玄思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所以这两日她都没拒见，甚至还有进一步了解一下的意思。

两人刚要向外去，就听那食案上传来“叮”的一声轻响，却是穆元景放了箸，拍了拍手站了起来。

“我也好了，我陪阿姊去。”

王玄思一愣，顿住了脚步。

长华自无不可，笑着点了点头，待穆元景站到身边，还招呼王玄思道：“王郎君请——”

大公主邀，王玄思便不再犹豫，欣然上前。

三人同出了帐幕，行了一段，穆元景却忽得停住了脚步。

他停得突兀，长华与王玄思便都跟着停了下来。

穆元景道：“阿姊，我忽想起一事要办，先行一步。”

长华疑惑地看他一眼，见他要走之意坚决，碍于王玄思在场也不好细问，只得点头：“你去吧。”

穆元景便向王玄思道别：“劳烦表兄陪我阿姊，我先告辞。”

态度竟是温和有礼，叫王玄思好生费解。

但三皇子肯纡尊降贵，他没有不接的道理，王玄思笑了笑，恭敬道：“殿下尽管放心，王某定不辱命。”

穆元景无声地看他一眼，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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