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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诗歌激励(下)


武修文走到教室后面,指着那片原本光秃秃、只贴着几张旧通知的墙壁:“从今天起,我们就在这里,开辟一个小小的‘诗角’。”他拿起讲台上一小卷带来的胶带,“老师会把自己喜欢的、或者自己写的一些能给大家力量的小诗贴在这里。你们也可以贴,看到好的句子,或者自己心里有感悟想写点什么,哪怕只有一句、两句,都可以贴上来。让这些诗句,成为我们爬坡路上,互相加油打气的号子!”

“哇!”教室里响起一阵小小的、压抑着的惊呼和议论声,带着新奇和兴奋。

“自己写的也能贴吗,老师?”一个平时比较活跃的男生大声问。

“当然!”武修文肯定地回答,撕下一小段胶带,将一张早就准备好的、写着《攀登者》诗句的素白卡纸,端端正正地贴在了墙壁中央最醒目的位置。那洁白的纸张在略显陈旧的墙壁上,瞬间焕发出一种振奋人心的光彩。

“好了,”他拍拍手,转身走回讲台,拿起粉笔,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号角已经吹响!现在,让我们回到眼前的战场,看看刚才那道把很多同学都绊倒的‘大石头’——行程问题!拿出练习册,翻到第35页!集中精神,我们一起来把它撬开!”

“是!”这一次的应答声,明显比刚才响亮了许多,也整齐了许多。翻开书本的沙沙声似乎都带上了一种新的节奏。那些原本疲惫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专注的火苗。陈小伟用力吸了一口气,拿起橡皮,狠狠地擦掉了练习册上那个刺眼的红叉,仿佛要擦掉所有的沮丧。

武修文站在讲台上,清晰地感受到教室里气流的变化。那股沉滞的、令人昏昏欲睡的疲惫感,被一种名为“专注”和“渴望征服”的新气息驱散了。他拿起粉笔,转身在黑板上画下清晰的路线图,白色的粉笔灰簌簌落下。讲解的声音沉稳而清晰,思路如刀锋般劈开问题的迷雾。

讲台下,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密集起来,像一场细密而充满干劲的春雨。偶尔有学生抬头,目光扫过教室后方那方崭新的“诗角”,洁白的卡纸上是墨色分明的《攀登者》,仿佛一道无声却有力的精神坐标,在枯燥的公式和数字间,悄然矗立。

下课铃响得清脆而突兀。武修文收住最后一个讲解的尾音,放下粉笔。

“今天的课就到这里。练习册上的题,特别是行程问题,回去再好好琢磨,明天我们继续攻坚!另外,”他特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教室后方,“诗角,随时欢迎大家‘添砖加瓦’!”

孩子们收拾书包的动作明显比往日慢了些,好几个学生磨磨蹭蹭地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围到了教室后面那片小小的白色卡纸前,伸着脖子,小声地、一遍遍地念着那四行诗。

“攀登者……永不低下的眉梢……”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女生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跟着笔画描摹。

武修文看着这一幕,收拾教案的动作慢了下来。心底那片被黄海涛的“约谈”冻结的冰冷海域,似乎被眼前这细小的暖流悄然融化了一角。一种久违的、属于讲台的纯粹满足感,如同温热的泉水,汩汩地涌上来,熨帖着紧绷的神经。

他夹着教案走出教室,黄昏柔和的光线铺满了走廊。脸上的线条在不自觉间柔和了许多。

“嘿!武老师!”一个清脆带笑的声音从斜刺里传来,像一串跳跃的音符。

武修文循声望去。郑松珍和林小丽正从隔壁办公室出来,手里抱着作业本。郑松珍几步蹦到他面前,大眼睛里闪着八卦兮兮的光,上下打量着他,笑容格外灿烂:“啧啧啧,大才子!刚才一班下课那动静,我们在隔壁都听到了!又念诗啦?还弄了个什么……诗角?哎哟喂,武老师,你这数学课上的,文化氛围快赶上我们语文组了!佩服佩服!”

林小丽也笑着走近,温和地接口:“是呀,武老师,真有你的。听我们班学生说,你念的那首《攀登者》,特别提气!现在都在传呢。”她顿了顿,眼神里带着真诚的欣赏,“能把数学课讲得这么有诗意,让学生又懂题又受鼓舞的,整个海田小学,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武修文被她们俩一唱一和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摆手:“哪里哪里,就是看孩子们复习太累了,临时想到的,瞎胡闹罢了。”他脸上的疲惫在同事真诚的夸奖下似乎消散了大半,耳根却悄悄泛起一点不易察觉的红晕。

“瞎胡闹?武老师你太谦虚啦!”郑松珍不依不饶,眼睛亮得惊人,“这要是瞎胡闹,我也想天天这么胡闹!你是没看见刚才一班那帮小崽子下课时的样子,跟打了鸡血似的!特别是那个陈小伟,走路都带风了!”她说着,促狭地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旁边的林小丽,“哎,小丽,你说我们是不是该跟李校长提议提议,以后学校宣传栏也别整那些老掉牙的口号了,直接开辟个‘修文诗墙’,专门展示我们武大才子的墨宝,肯定比什么都有号召力!”

林小丽被逗得直笑:“松珍!你这张嘴呀!”

武修文被郑松珍夸张的提议弄得哭笑不得,连连告饶:“郑老师,林老师,你们就饶了我吧!我这真是……临时起意。”他无奈地笑着,心里却因为她们真诚的认可而暖融融的。海田小学这些年轻同事的善意和活力,像海风一样,总能吹散他心头的阴霾。

“对了,”郑松珍忽然想到什么,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凑近一步,压低了点声音,带着点好奇,“武老师,我刚才好像看见……诗娴她哥?就是那个开大船的黄海涛?他在校门口跟你说话了?那么晚过来,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她眨巴着眼睛,探究地看着武修文。

武修文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下去,像被风吹散的薄雾。黄海涛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碾灭烟头的动作、低沉而带着压迫感的话语,瞬间清晰地回放。心口那块刚刚被捂热的地方,又迅速冷硬起来。

“没什么事,”他垂下眼睑,避开了郑松珍探究的目光,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甚至比平时更低沉些,“就是……遇到了,简单打了个招呼。”他不想多说,也无法多说。

郑松珍和林小丽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和疑惑。她们都是心思剔透的人,自然察觉到武修文瞬间的情绪变化和明显的回避。郑松珍撇了撇嘴,识趣地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小声嘀咕了一句:“哦……打招呼啊……”那语气明显是不信的。

林小丽则体贴地转移了话题:“武老师,晚上‘国际厨房’见?诗娴今天好像买了新鲜的鱿鱼,说是要做爆炒鱿鱼须呢!”

提到“国际厨房”,提到那个名字,武修文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微涩的涟漪。他点点头,声音缓和了些:“好,我批完这点作业就过去。”

和郑、林两人分开,武修文独自走向位于教学楼另一端的教师办公室。夕阳的余晖将他孤单的影子在空旷的走廊上拉得很长很长。方才课堂上被诗歌和孩子们燃起的短暂暖意,终究抵挡不住现实冰冷海水的回涌。黄海涛那审视的目光、警告般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潮汐,反复冲刷着他。

推开六年级语文数学组办公室的门,里面已经亮起了灯。只有一个人。

黄诗娴背对着门口,坐在她自己的办公桌前。她似乎没有听到武修文进来的声音,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微微低着头,纤细的肩膀在柔和的灯光下勾勒出一道有些紧绷的弧线。她面前摊开着一本作文本,红笔搁在一旁,却没有批改的痕迹。她只是坐着,像一尊凝固的雕塑。

武修文的心猛地一跳。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喉咙有些发紧。他想说点什么,比如问问她哥哥怎么会突然来学校找他,比如解释一下昨晚巷口的情况……但无数个念头在舌尖翻滚,最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解释?解释什么?黄海涛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而他,又能给出什么有力的解释和承诺?

他默默走到自己靠窗的办公桌前,拉开椅子坐下,尽量不发出大的声响。办公室里静得可怕,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时发出的细微“咔哒”声,规律得令人心慌。

他拿出学生的作业本,翻开,强迫自己拿起红笔。视线落在那些熟悉的字迹和题目上,大脑却一片空白。红笔的笔尖悬在纸面上方,久久无法落下。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武修文眼角的余光瞥见,一直静坐如雕塑的黄诗娴,肩膀忽然极其轻微地、无法控制地颤动了一下。

那细微的颤动,像投入死寂深潭的一颗小石子,瞬间在武修文心头激起了巨大的、惶恐不安的涟漪!

他握着红笔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她……怎么了?是因为她哥哥?还是因为……他?

办公室里死寂无声,只有那细微的、压抑的颤动,像无形的丝线,死死缠住了武修文的呼吸。

他僵在座位上,动弹不得,所有的感官都死死钉在那个微微颤抖的、单薄的背影上。那无声的颤动,比任何哭泣或质问都更让他心慌意乱。冷汗无声地从他额角渗出,滑落,带来一阵冰凉的痒意。

他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郑松珍大大咧咧的声音伴随着开门声撞了进来:“诗娴!修文!你们还磨蹭什么呢?鱿鱼须都下锅了,再不来可就老啦……哎?”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郑松珍一只脚刚踏进办公室,脸上的笑容还未来得及完全绽放,就硬生生地僵在了嘴边。办公室里那股凝滞到近乎凝固的空气,像一堵无形的墙,瞬间将她拦在门口。

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飞快地扫过整个空间。

武修文僵直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侧脸线条绷得像块冷硬的石头,手里捏着红笔,指关节用力得泛出青白色,视线死死地钉在面前摊开的作业本上,却分明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一股浓重的、几乎化为实质的不安和僵硬感,正从他身上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来。

而更让她心头一跳的,是黄诗娴。她的室友、最好的朋友,此刻背对着门口,一动不动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那纤细的背影,在明亮的日光灯下,竟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脆弱。尤其是她的肩膀,那细微却无法忽视的颤抖,透过薄薄的夏季衬衫料子,清晰地传递出来。像寒风中一片即将凋零的叶子。

郑松珍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嘴巴微微张着,剩下那句“快走啊”被硬生生堵了回去。她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身边的林小丽。林小丽显然也察觉到了这非同寻常的低气压,脸上的轻松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疑惑和担忧。她秀气的眉头紧紧蹙起,对着郑松珍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出声。

办公室里只剩下挂钟秒针走动的“咔哒、咔哒”声,规律得令人心头发毛。那声音在凝滞的空气里被无限放大,敲打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郑松珍的目光在僵硬的武修文和微微颤抖的黄诗娴之间来回逡巡,无数个问号在她脑子里疯狂打转。刚才校门口黄海涛的出现?武修文那明显不对劲的情绪?现在诗娴这反常的样子?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她想起刚才问武修文时他那明显的回避……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郑松珍。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尽量放轻脚步,朝着黄诗娴的位置挪过去,像靠近一只受惊的鸟儿。她绕到侧面,终于看清了黄诗娴的脸。

黄诗娴依旧低着头,乌黑的发丝垂落,遮住了大半边脸颊。但郑松珍还是看到了——她长长的睫毛如同被雨水打湿的蝶翼,正不受控制地、剧烈地颤抖着。一滴晶莹的水珠,在她低垂的眼睫上颤巍巍地凝聚,终于承受不住重量,倏然滚落,“啪嗒”一声,砸在她面前摊开的、空无一字评语的作文本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那滴泪,像滚烫的烙铁,烫得郑松珍心头猛地一抽!

林小丽也看到了这一幕,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心疼。

郑松珍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再也顾不得什么气氛不气氛了,猛地俯下身,双手用力抓住黄诗娴冰凉的手腕,声音因为焦急和担忧而微微发颤:“诗娴!诗娴你怎么了?别吓我!说话啊!”

黄诗娴被她突然的动作惊得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一张清秀的小脸此刻血色尽褪,苍白得像一张被揉皱的纸。那双总是含着笑意、明亮如星子的眼睛,此刻却红肿着,盈满了泪水,像两汪破碎的湖泊。泪水不断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蜿蜒而下,留下清晰的水痕。她看着郑松珍,嘴唇剧烈地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破碎的、压抑的呜咽声,仿佛喉咙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了。

武修文在那声带着哭腔的呜咽响起的瞬间,身体剧震,像是被电流狠狠击中。他再也无法维持那僵硬的姿势,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一声,在这死寂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惊心。

他转过身,脸色同样苍白如纸,眼神里充满了惊愕、慌乱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痛楚。他看到了黄诗娴满脸的泪痕,看到了她眼中汹涌的、无法承载的悲伤。那悲伤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地捅进了他的心脏,瞬间绞紧!巨大的恐慌和自责如同冰冷的海水灭顶而来,瞬间将他淹没。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被砂纸磨过,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发出一个短促而破碎的气音。

郑松珍紧紧抱着浑身发抖、泣不成声的黄诗娴,抬头看向呆立在那里、面无人色的武修文,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担忧,有心疼,更有一种无声却沉重的质问——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办公室明亮的灯光下,无声的眼泪在流淌,巨大的恐慌在弥漫。那滴落在作文本上的泪痕,像一道无声的控诉,也像一个巨大而沉重的谜团,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窗外,最后一线夕阳的余晖彻底沉入了墨蓝色的海平面之下。无边的夜色,汹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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