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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六十七章 朕不知情!


刘端瘫坐在那宽大冰冷的龙椅里,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如同一尊色彩剥落、即将坍塌的泥塑。他脸色灰败,眼神空洞地望着殿顶那繁复却模糊的藻井彩绘,仿佛要从那一片混沌的色彩中,寻找到早已逝去的先祖荣光,或是......一条根本不存在的出路。

  时间在凝固的空气中艰难地流淌,每一息都漫长如年。只有他微不可闻却又异常粗重的喘息声,证明着这具华丽的躯壳内,尚存一丝生机。

  许久,许久。

  一声幽长、沙哑、充满了无尽悲凉与无奈,仿佛从肺腑最深处挤压出来的叹息,终于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这声叹息,抽走了刘端最后一丝强撑的力气,他整个人又往下塌陷了几分,几乎要滑入龙椅的阴影深处。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目光终于从虚无的藻井上挪开,重新落在了下方那道挺拔如松、平静如渊的身影上。

  那目光中,先前的愤怒、恐慌、杀意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失落、挫败,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凉的无奈。

  “苏......苏爱卿......”

  刘端开口了,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破旧的风箱,带着明显的颤抖,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

  “你......你说得对......说得......都对......”

  他重复着,语气中充满了悲愤,却是一种无力回天的悲愤;充满了凄凉,却是一种无人可诉的凄凉;更充满了一种孩童般的、赤裸裸的无助。

  “朕......不敢杀你......杀了你,朕无法向萧元彻交代......更无法面对天下舆论......朕......承担不起那后果......这大晋的江山......朕......担不起它倒塌的千古骂名......”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像是在陈述,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脸上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惨笑。

  “呵呵......天子......朕这个天子......当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话......最大的......囚徒......”

  泪水,毫无征兆地从他空洞的眼眶中滑落,混着脸上的灰败,留下两道清晰的泪痕。

  但他似乎毫无察觉,只是用那双蒙着水汽、失去了所有神采的眼睛,绝望地看着苏凌。

  忽然,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身体猛地前倾,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龙椅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泣血的哀恳与颤抖。

  “苏爱卿!苏凌!”

  他不再称“朕”,而是直呼其名,带着一种抛弃了所有帝王尊严的卑微与急切。

  “你告诉朕!不......你告诉我!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朕......我不想......我真的不想眼睁睁看着大晋六百年的基业......就这么名存实亡!就这么在我手里......彻底烂掉!毁掉!朕......我死后......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有何颜面去见大晋的历代先皇啊!!”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真切的痛苦与恐慌,泪水更加汹涌地流出。

  “苏爱卿!你是有大才的人!你看得比谁都清楚!你......你救救大晋!救救这江山社稷!也......也救救我......帮帮我!我求你......帮我!!”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子,只是一个被困在龙椅上、眼看家国将倾却无能为力、充满恐惧和绝望的年轻人。

  苏凌静静地听着刘端这番泣血般的哀恳,看着他那彻底崩溃、抛弃所有尊严的模样,深邃的眼眸中,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波动。

  那并非嘲讽,也非得意,而是一种......复杂的悲悯。

  纵然他深知眼前这位天子的许多心思与手段并不光彩,但此刻,这份源于血脉、关乎国祚的绝望与痛苦,却也有几分真实。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刘端压抑不住的、细微的抽泣声在回荡。

  良久,苏凌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比之前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低沉:“圣上......要苏某如何帮您?又能......如何帮您呢?”他的问题很轻,却直指核心,带着一种现实的冰冷。

  刘端仿佛听到了希望,猛地抬起头,用袖子胡乱擦去脸上的泪痕,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却急切的光亮,他颤声说道,语气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期盼。

  “如何帮?苏爱卿......你......你心里是明白的!早在两年前,就在这昔暖阁,朕......我就对你说过!清清楚楚地说过!”

  他挣扎着,试图坐直一些,目光灼灼地盯住苏凌。

  “我大晋朝局至此,根子不在外敌,不在沈济舟那等跳梁小丑!而在......而在萧元彻!在于权臣当道,皇权旁落!只要......只要苏卿你肯助我!真心实意地助我!而不是效忠那萧元彻!”

  “以你的才智、你的能力,只要我们君臣同心!里应外合!何愁不能......不能逐步收回权柄,重振朝纲?!让这大晋江山,重新姓刘!”

  他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眼中充满了一种近乎虚幻的憧憬。“苏爱卿!朕知道,你与那些只知道攀附萧元彻的庸碌之辈不同!你有抱负,有见识!你看得清这局势!两次相见,朕都将肺腑之言相告,将希望寄托于你!这......这便是你能帮朕最好的方式!也是救大晋唯一的途径!”

  刘端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最后的乞求。

  “苏爱卿!算朕......算我求你了!你再好好想一想!认真地想一想!抛开那些顾虑,给朕......给我一个答复!一个真心实意的答复!不要再敷衍朕......不要再让我......失望了!好吗?”

  他满怀最后一丝期望,甚至是乞求,死死地盯住苏凌的眼睛,仿佛要将自己的全部生命都灌注到这目光之中,等待着那个能决定他和大晋命运的答案。

  苏凌站在昔暖阁的阴影中,身影挺拔而模糊。

  他沉默着,如同与这深宫的黑暗融为了一体。良久,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仿佛从他心底最深处溢出。

  他并没有立刻回应刘端那泣血般的、充满最后期盼的恳求,而是沉默了片刻,任由那令人窒息的寂静蔓延,直到刘端眼中那点微弱的光亮因长久的等待而开始颤抖、即将熄灭。

  终于,苏凌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昏暗,落在龙椅上那具仿佛失去所有生气的躯壳上。

  他的声音响起,不再带有之前的尖锐与剖析般的冰冷,而是变得低沉、平稳,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安抚人心的力量,却又字字千钧,敲打在刘端濒临崩溃的心防上。

  “圣上......”

  他开口,语气中带着一种深沉的惋惜,“您此刻的模样......实在非苏凌所愿见。委屈求全,示敌以弱,甚至......弃天子尊严于不顾,哀恳于苏某......这,绝非一代人君应有的气度。”

  刘端浑身一颤,仿佛被针刺中,眼中闪过一丝屈辱,但更多的是一种麻木的绝望。

  苏凌声音沉稳而清晰道:“苏某亦知,圣上心中苦楚。更知,眼下之大晋,圣上之刘氏皇族,确已身处数百年未有之危局!权臣跋扈,皇权旁落,社稷飘摇,此乃事实,无可讳言。”

  他话锋微转,语气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如同暗夜中划过的闪电。

  “然,圣上!困境之中,委屈苟活,一味示弱,便可换得转机吗?便可让那虎视眈眈之辈心生怜悯,主动归还权柄吗?”“不会!绝不会!恰恰相反,软弱只会助长贪婪,退让只会换来更进一步的紧逼!圣上失去的,将不仅仅是权力,更是天下人心!是这大义名分!是这六百年国祚最后的一丝元气!”

  苏凌踏前半步,虽在昏暗中也目光如炬,逼视着刘端。

  “圣上需清醒!无论萧元彻权势如何熏天,无论地方势力如何割据,在这天下亿万黎庶心中,在这煌煌史册之上,大晋正统之天子,依旧只有一个!那便是您——刘端!”

  “这名分,这大义,便是圣上您如今最大的、也是最后的底气!是那些权臣枭雄,穷尽手段也无法彻底夺走的煌煌正朔!”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鼓舞人心的力量,却又无比现实。

  “圣上此刻要做的,不是自怨自艾,更不是摇尾乞怜!而是正视这现实!接受这局面!”

  “然后,利用您这‘天子’之名分,去做您身为天子,此刻尚且能做的事情!去做那些......于国于民,真正有益之事!”“而非终日困于权斗倾轧,被私欲与恐惧驱使,行那......派细作、密探、构陷臣工等帝王所不齿之事!若如此,圣上才真是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才是真正动摇了这大晋的国本!”

  苏凌的声音提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既是天子,便当有天子的担当!有天子的血性!不在权术阴谋上较一时之短长,而在江山社稷、天下苍生上立万世之基业!”

  “圣上心中若能真正装得下这天下人,急民所急,想民所想,又何愁得不到天下人的拥护?民心所向,便是最大的力量!这,才是破局之道!”

  “呵呵......呵呵呵......”

  刘端听完,却发出一阵凄然无比的惨笑,笑声在空旷的殿中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嘲讽。

  他抬起头,泪痕未干的脸上满是扭曲的痛苦。

  “大道理......苏爱卿,你说得这些大道理,朕何尝不懂?朕......又何尝没有想过要振作?要奋起?”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激动起来,带着积压了太久的愤懑与委屈。“可朕能如何?!你告诉朕,朕能如何?!那萧元彻......他就是一座山!一座朕穷尽一生力气也无法撼动半分的大山!他就压在那里!压得朕喘不过气!压得这整个龙煌禁宫都透不过一丝光亮!”

  刘端仿佛陷入了痛苦的回忆,眼神变得涣散而恐惧。

  “朕年幼登基,便被国贼王熙如同傀儡般操控,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朕盼啊......盼啊......盼着那老贼早死!终于......王熙死了!”

  “朕以为......朕以为终于可以一展抱负,重振大晋昔日荣光!可结果呢?王熙刚死,朕就被他的部将,那些如豺狼般的沙凉逆贼从龙椅上扯下来!”

  “他们掳掠朕,将朕视作奇货可居的筹码!需要时便争来抢去,不需要时便如弃敝履!朕继续盼啊......熬啊......在屈辱和恐惧中......终于......那些沙凉逆贼,也一个个都死了......”

  他顿住,脸上露出一抹极度凄凉的笑容,笑声中带着无尽的轮回宿命感。

  “呵呵......王熙死了,沙凉贼来了......沙凉贼死了,萧元彻又来了......周而复始,循环往复!朕这一生,就如同一个永远也醒不过来的噩梦!一次次的希望,换来一次比一次更深的绝望!暗无天日!永无尽头!”

  说到最后,刘端猛地一拍龙椅扶手,情绪彻底失控,声音因极致的愤懑而尖锐扭曲。

  “王熙也好!沙凉贼也罢!萧元彻也好!还有那渤海沈济舟、荆南刘靖升、江东钱仲谋!他们!他们一个个!处心积虑,争权夺利,阴谋阳谋用尽!他们梦寐以求的是什么?!不就是朕现在坐着的这个位子吗?!不就是这把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冰冷刺骨的龙椅吗?!”

  刘端猛地站起,张开双臂,状若疯魔,嘶声吼道:“可这个位子到底有什么好?!它带给朕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只有朝不保夕的恐惧!只有夜不能寐的煎熬!”

  “他们想要?!他们想要就拿去啊!朕给他们!现在就给他们!何必如此虚伪!如此恶毒!用尽手段来逼朕!来折磨朕!直接说啊!来拿啊!!”

  吼声在殿中回荡,充满了歇斯底里的绝望。刘端瘫软下去,伏在龙书案上,肩膀剧烈地抽搐着,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

  苏凌静静地听着这位天子发泄着积压了二十多年的委屈、恐惧与绝望,脸上无喜无悲,只有一种深沉的凝重。

  直到那呜咽声渐渐微弱下去,苏凌才长长地、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这声叹息,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圣上......”

  苏凌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

  “这便是您的命。欲戴其冠,必承其重。既然生于帝王家,既然坐上了这位子,有些重量,就必须扛起来。逃避、抱怨、乃至......将这象征天下的权柄轻言相让,都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让更多人陷入苦难。”

  他走向前几步,在距离龙书案还有数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沉静地看着伏案颤抖的刘端。

  “圣上现在最该想的,不是这皇位带来的痛苦,而是......如何利用您仍是‘天子’的每一天,每一个时辰,去做一些事情。一些......哪怕微小,但确确实实对得起‘天子’这个名分,对得起天下百姓的事情。而不是沉溺于自怨自艾,甚至......因恐惧和私欲,行差踏错,铸下大错。”

  伏在案上的刘端,身体微微僵了一下,抽搐渐渐停止。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抬起头。

  他脸上泪痕狼藉,眼神却不再像刚才那般空洞绝望,而是充满了迷茫、挣扎,以及一丝......微弱的、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希冀。

  他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颤抖着问:

  “那......那朕......朕该怎么做?朕......朕还能做些什么?才能是......才能是你口中说的......有功于民的事?”

  苏凌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打破了这令人心焦的寂静:“圣上既有此心,有此言......那么,臣,有几个问题,想开诚布公地请教圣上。还望圣上,能坦诚相告。只有臣知道了这些问题的答案,才能答复您......臣到底能不能去帮您?”

  刘端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但立刻被他强压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而诚恳。

  “苏爱卿但问无妨!朕既已推心置腹,绝无虚言!”

  苏凌微微颔首,目光如古井无波,直视刘端,问出了第一个,也是最为核心的问题,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在殿宇的寂静中。

  “圣上口口声声,要臣助您‘救大晋’。”

  他微微停顿,目光锐利如刀。

  “臣想请问圣上,您所欲救的,究竟是大晋的万里江山、亿万黎庶,使其免于战乱涂炭?还是......仅仅是为了夺回那令人痴狂、至高无上的——皇权帝位?”

  这个问题,如同一把冰冷的匕首,瞬间剖开了所有冠冕堂皇的表象,直刺最敏感的根源!

  刘端浑身猛地一颤,瞳孔骤然收缩!

  他显然没料到苏凌会问得如此直接、如此赤裸!这完全打乱了他预先准备好的、充满悲情与家国大义的表演节奏。

  一股被彻底看穿的恐慌与羞恼瞬间涌上心头,让他的脸色在昏灯下变了几变。

  但仅仅一瞬的失态后,刘端猛地挺直了原本有些佝偻的脊背,脸上迅速堆砌起一种被误解的愤慨与一种近乎殉道者的决绝,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甚至因为激动而有些破音。

  “苏爱卿!你......你怎能如此想朕?!朕乃刘氏子孙,大晋天子!”

  “朕欲救的,自然是这祖宗留下的江山社稷!是这天下陷入战火、流离失所的亿万黎民百姓!朕岂是那等只知争权夺利、罔顾苍生的昏聩之君?!”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挥舞着手臂,指向漆黑的窗外,声音带着哭腔。

  “苏卿......你看看这天下!烽烟四起,民不聊生!朕每闻奏报,心如刀绞!朕这个天子,做得窝囊!但朕心中所念,从不是一己权位之私!朕不惜此命,更不惜这虚名权位!”

  “只要......只要能结束这乱世,还天下一个太平,让百姓能安居乐业,朕......朕便是即刻死了,将这皇位拱手让人,亦在所不惜!此心天地可鉴!!”

  他猛地转头,目光灼灼地盯住苏凌,脸上充满了“至诚”之色,甚至眼角都挤出了几点泪光。

  “苏爱卿!朕今日所言,句句发自肺腑!权位不过是工具,是朕用来平定天下、造福黎庶的凭借罢了!若工具无用,要之何益?!朕求的,是结果,是这大晋天下,重归安宁!”

  他这一番表演,情真意切,悲壮激昂,若在旁人听来,恐怕真要为之动容,信其七八分。

  苏凌心中暗忖,不惜命?不惜权?呵呵......

  苏凌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绝不相信,一个从小在权力漩涡中长大、深知权力滋味的帝王,会真的对那至高无上的皇权毫无眷恋。

  刘端这番话,漂亮话居多,或许有几分真心担忧国事,但若说完全不想做一个真正执掌乾坤、言出法随的实权天子,那是绝无可能。

  不过......他能说出这番话,哪怕是演戏,哪怕是自我欺骗,也总比那些赤裸裸只知揽权的昏君要好上些许。

  或许,在他内心深处,确实还残存着一丝对于天下百姓的愧疚与责任?哪怕只有一丝,也足以作为撬动局面的支点。

  苏凌轻轻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些许。

  “圣上有此胸怀,乃天下万民之幸。若果真如此......那臣,便再问圣上几个具体之事。”

  刘端见苏凌语气放缓,心中稍定,连忙道:“爱卿请问!朕知无不言!”

  苏凌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如同鹰隼锁定了猎物,问题一个比一个更具体,更致命。

  “既然如此,臣请问圣上,以户部尚书丁士桢为首,勾结大鸿胪孔鹤臣,贪墨国帑,结党营私,构陷忠良如欧阳秉忠等,祸乱朝纲,甚至......插手地方,鱼肉百姓!这些事,圣上......可知情?”

  他紧紧盯着刘端的眼睛,不容他有丝毫闪躲。

  刘端闻言,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极不自然的僵硬,虽然很快掩饰过去,但那一闪而逝的慌乱并未逃过苏凌的眼睛。

  他强作镇定,皱眉道:“丁士桢?孔鹤臣?他们......竟有此事?朕......朕平日忙于政务,对这些具体部务,尤其是臣下私德,确有不察之处......但若真如爱卿所言,朕定严查不贷!”

  苏凌不置可否,继续追问,语气加重。

  “那么,四年前,京畿道大旱,朝廷拨付的巨额赈灾钱粮,最终十不存一,致使灾民流离,饿殍遍野!而经手此事的,正是丁士桢与孔鹤臣!这桩震惊朝野的贪腐大案,圣上......难道也丝毫不知情吗?当时灾情奏报、御史弹劾的本章,难道一份都未曾呈送御前吗?!”

  “四年前......京畿道贪腐案?”

  刘端猛地抬起头,脸上露出了极其震惊与茫然之色,甚至带着几分无辜的愕然。

  “苏爱卿,你......你是否弄错了?四年前京畿道是遭了旱灾不假,但朝廷第一时间便拨付了钱粮赈济,朕记得......灾情很快便平息了呀?哪里......哪里来的什么贪腐大案?朕......朕从未听闻!”

  他的反应,看起来天衣无缝,仿佛真的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

  苏凌静静地望着他,目光深邃,半晌没有说话,只是那眼神中的压力,却让刘端感到一阵阵的心虚。

  良久,苏凌才缓缓地、一字一顿地重复问道,声音低沉却带着巨大的压迫感。

  “圣上......您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对此案......毫不知情?”

  刘端被猛地一拍龙书案,声音因为激动和一种被“冤枉”的愤怒而变得尖利,甚至带着几分赌咒发誓的意味。

  “不知!朕不知情!苏凌!朕乃天子,君无戏言!朕......再说一遍,朕对此事,一无所知!”

  他胸膛剧烈起伏,脸色因激动而涨红,死死地瞪着苏凌,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昔暖阁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刘端那急促的喘息声和宫灯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昏黄的光线下,君臣二人,一坐一站,目光交织,一个惊怒交加,赌咒发誓;一个平静如水,深不见底。真相,在夜色中变得愈发扑朔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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