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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0章 初露锋芒


一路风尘,临到施医院,还不等下车,远远地就看见大楼外聚集着二十来个靠扇帮。

    前文有言,胡小妍为了安抚西风的堂口,决定将哨子李在城北那几条街的地盘儿,暂时交给靠扇帮接管。

    实际上,也是为了拆解靠扇帮的势力。

    因此,现在的靠扇帮,已经一分为二,癞子和石头各管一摊。

    癞子去了城北,石头却还是老样子,仍然在小河沿儿附近摆地。

    施医院离小河沿儿不远,本着救急就近的原则,应召赶来献血的,自然也都是石头手底下的小兄弟。

    大家蹲在墙根底下晒太阳,都是些年轻小伙儿,其中几人,身穿破面烂袄,敞开怀,单把一条胳膊露出来端着,很矜贵的样子,看上去又病恹恹的,蔫头耷脑,无精打采,时不时就在那点头犯瞌睡。

    汽车停稳,东风抱着大嫂就奔医院里面冲,薛应清等人自然也紧随其后。

    靠扇帮认得江家的汽车,见人来了,便纷纷站起身,寻思着应该上前打声招呼,结果江家的妻眷却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就匆匆走过去了。

    情况危急,这似乎也可以理解。

    到了医院,大家先忙着安排胡小妍挂号问诊,留下东风和花姐照看。

    紧接着,其他人便又快步朝手术室走去。

    手术室在走廊尽头,拐角处站着几个“响子”,严禁生人靠近,直到看见薛应清等人,方才侧身让路。

    这时节,李正西仍在手术室门外来回踱步,身边除了石头,便再无其他外人。

    别看石头之前颇有些不满,可西风一叫他,他却比谁来得都快。

    听见拐角处传来动静,他便拍了拍西风的肩膀,低声说:“三哥,薛掌柜他们来了。”

    李正西应声转头,一见侄子侄女,便觉得羞愧难当,忍不住把头一低,臊得说不出话来。

    可是,大家又哪有闲心责怪他呢?

    当下便纷纷拥上前,赶忙追问江连横的情况如何。

    李正西叹了口气,摇摇头说:“不知道,已经进去一个多小时了。”

    大家不甘心,又问:“大夫就没出来说点什么?”

    李正西说:“护士刚才告诉我,大哥失血过多,需要紧急输血,现在血已经够了,就是不知道结果怎么样。”

    薛应清心明眼亮,立时转身望向石头,赔笑着说:“是这位兄弟带人过来的吧?你看我整天忙着生意,一时眼拙,也叫不出个名儿来,这些钱,你先拿着,回头带弟兄们吃点好的,补补身体!”

    说着,就从怀里掏出几张外币钞票。

    石头看了看钱,没有动,目光却转而望向西风。

    李正西摆摆手说:“给你就拿着吧!”

    石头这才接过了赏钱。

    当然了,不是西风不给犒赏,而是他平时就没少给靠扇帮搭钱,又是帮弟兄们买房置地娶媳妇儿,又是接济没饭吃的小叫花子,手里本就不太宽裕,今天身上带的钱,方才又都交了诊费药费,哪里还能拿得出赏钱?

    没有这些日积月累的点点滴滴,又何来一呼百应的江家三爷?

    石头认得江家妻眷,可他的地位太低,江家妻眷却不认得他,眼下待在这里,自己也觉得挺没意思。

    更何况,他心里本就有点怨言,如今得赏,便索性找了个借口,说:“三哥,我出去给弟兄们发钱,就在外面,有事儿你叫我一声。”

    李正西也没虚留,摆了摆手,就让他走了。

    紧接着,目光扫过众人,忽又想起什么,忙问:“嫂子怎么没来?”

    大家互相看了看,就把胡小妍病倒的事儿给他说了一遍。

    李正西闻言,心里愈发感到自责,暴脾气一上来,竟抬手扇了自己一嘴巴,骂道:“都他妈赖我,好端端的,跑去发什么小米呀,大哥上台的时候,我就应该跟着上去!”

    大家劝他别太自责,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谁都有疏忽大意的时候。

    其实,疏忽大意的又岂止是西风?

    秦怀猛死后,江家上上下下,包括江胡二人在内,一时间全都有所松懈,怪也怪不到某一个人的头上。

    这时候,江雅却又想起了什么,忙说:“三叔,我妈刚才在车上说,要叫赵叔赶紧回来,路上太匆忙,也没来得及派人去发电报,你能不能叫个人去办一下?”

    西风正要点头,薛应清却抬手将其拦住,转身冲江雅说道:

    “江雅,你也不是小孩儿了,家里的保镖就在那边,几句话的事儿,别总让你这几个叔叔帮忙,你自己去跟他们说。”

    “我去?”

    江雅虽然闯荡,敢说敢笑,小时候没少跟家里的保镖打闹顽耍,但她却还从没真正给家里的“响子”吩咐过任何差事。

    薛应清点点头说:“你是家里的大小姐,你去说,谁能挑的出毛病?你过年虚岁也有十四了吧,别总拿自己当小孩儿,也该拿点事了!”

    话说得没错。

    这年头的孩子,全都被迫早熟。

    城里普通人家的小孩儿,十岁就去给人当学徒,学满三年,生意上的事儿就已经入门了,要是赶上家里做点小买卖,十五六岁就能放出去跑生意,不说独当一面,至少也能在这世道上混着饿不死。

    江雅是富家千金,本可以养尊处优,静待出阁,随后生儿育女,这辈子也就算完满了。

    可她又是身在江湖人家,其未来的方向,自然也该另当别论。

    且不说爹妈对她的影响,单说薛应清,那也是经验老到的江湖燕字门,平日里对那些女德之类的说辞,向来不屑一顾,总觉得凡事都得靠自己,当然不希望干女儿未来只是个睁眼打牌、闭眼陪睡的富太太。

    江雅也颇有些早慧,眼见着父亲重伤、母亲病倒,心里便觉出紧迫,当即点头应道:“行,我去就我去!”

    “去吧!”薛应清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嘱咐道,“厉害点,拿出点当主子的架势,别给你爹妈丢份儿!”

    江雅没再言语,一边回忆着爹妈平时说话的口吻,一边转身朝走廊拐角处缓步而去。

    几个保镖正在那里闲话,见大小姐走过来,便纷纷垂下双手,迎上前,低声宽慰道:

    “小姐,别担心,东家不会有事的。”

    未曾想,江雅却不领情,抬眼反问道:“你们怎么好意思叫我别担心?我爸花钱养你们,是让你们在旁边看热闹的吗?”

    单这一句话,几个大老爷们儿就被说得抬不起头来。

    哥几个多少还有点不适应,可江雅的身份毕竟摆在那里,便只好臊眉耷眼地认错道:“是是是,小姐说的对,今天这档子事儿……都怪我们失职!”

    江雅又回想起母亲在车上说过的话,便摆了摆手,又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什么都晚了,这次先不追究你们的责任,往后再有意外,可就说不过去了。”

    小人说大话,本是一件很可乐的事儿。

    哥几个却笑不出来,连忙赔罪道:“多谢小姐,不会再有下次了。”

    “你们几个,谁认字儿?”

    “认字儿?”

    几人互相看了看,随即走出来两个弟兄,说:“我认字儿,但是不多,日常的也够用了。”

    “那就你俩吧!”江雅吩咐道,“马上去趟电报局,给赵叔发个电报,叫他尽快赶回奉天,越快越好!”

    两个弟兄挠了挠头,一边朝薛应清等人张望,一边低声说:“行是行,但这是……谁的意思?”

    “我的意思!”江雅皱眉道,“你俩跟我说话,往哪儿看呢?”

    两个弟兄回过神来,同时也看到了西风冲他们微微点头,于是不敢怠慢,即刻转身离开医院。

    江雅也没再多说什么,扭头便回去了家人身边。

    余下几人望着她的背影,咂摸咂摸嘴,悄声念叨着说:“不是个好惹的主!”

    的确,江雅似乎非常适应自己的身份,从头到尾,都没流露出半点怯场的架势。

    她身上不只有富家千金的贵气蛮横,也有黑帮小姐的雷厉风行。

    这不奇怪,她从小在父母身边耳濡目染,就算是最近才渐渐清楚自家的底色,但爹妈平时的言行举止,早已被她学得入木三分,她对这套做派并不陌生,甚至颇有些得心应手。

    薛应清见了,顿感欣慰,忍不住夸赞道:“江雅,有点模样了。”

    话音刚落,手术室的房门突然推开。

    大家立马蜂拥上前,却见里面走出来个洋大夫。

    这洋大夫许是刚来远东不久,汉语说得一塌糊涂,哇里哇啦讲了半天,听得众人如坠云里雾里。

    他自己也挺着急,忙回身叫屋里的护士过来翻译。

    可就在这时,江承业忽然迈步上前,跟他说了几句洋文。

    那洋大夫听了,眼前一亮,仿佛碰见了救星似的连忙点头。

    紧接着,两人就开始极其顺畅地交流起来。

    薛应清等人在旁边听着,错愕之余,又有些钦佩,觉得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得了,羡慕片刻,又转头望向江雅,小声规劝道:“瞧见没有,还是得多念书,没事多跟你弟学学,看看人家,英文说得多溜啊!”

    江雅却说:“什么英文,他俩说的是法文!”

    大家弄不明白了,这施医院不是英国人创办的么,怎么说起法文来了?

    再者说,江承业又是从哪儿学的法文?

    “四姨娘教的,”江雅解释道,“我也会说,但确实没他说得好。”

    大家更不明白了,冬妮娅是个俄国人,怎么教起法文了?

    原来,那年月的欧洲贵族,多半都学法语,据说法语很优雅、很精准,是能上得了台面的语言。

    北方战乱,冬妮娅从贵族变成了平民,甚至沦落到被人当成牲口一样贩卖,但她少时接受到的贵族教育,却无法被人剥夺。

    冬妮娅对江连横,自然没什么感情可言,但她喜欢孩子,江雅和承业每次去玩儿,她都捧着洋文小说,给孩子们念故事听。

    小孩儿学东西快,久而久之,甚至不需要刻意去教,江雅和承业便渐渐谙熟了法文和俄文。

    别说他们俩了,甚至就连江承志,动不动也在院子里“笨猪,笨猪”地叫唤。

    起初,庄书宁以为这小子在那骂人,后来才弄明白,敢情“笨猪”是法文“你好”的意思。

    欧洲语言又是同源,姐弟俩再学其他洋文,速度自然也要快些。

    江承业是个好读书的,内秀,因此学得更快,尽管俄文水平最好,但法文水平也已经足够日常交流了。

    所幸这洋大夫也懂法文,两人便省去了翻译的时间,直接沟通起来。

    三言两语过后,洋大夫重新返回手术室,并再次关上了房门。

    大家急忙凑到承业面前询问。

    江承业转述道:“大夫刚才说了,我爸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人还在昏迷,至于能不能醒过来,还得再观察观察,手术马上就做完了,还问我爸平时吃过什么药。”

    闻听此言,大家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又问:“子弹到底打在哪儿了?”

    “肩膀和肚子,”江承业回道,“肩膀上的枪伤没有大碍,只是锁骨骨折,伤不倒性命,肚子上那一枪比较严重,大夫说,幸好我爸穿得厚实,不然可能撑不到过来抢救,现在子弹已经取出来了,但要切掉一截肠子。”

    大家一听,心又揪起来,再问:“那以后还能恢复好吗?”

    江承业摇了摇头:“应该吧,大夫没说,反正现在是保命要紧。”

    “那当然,那当然……”

    大家渐渐平静下来,想了想,又不忘夸奖承业几句,说他平常闷闷的不说话,没想到关键时刻,念过的书,还真派上了用场。

    江承业鲜少有机会受到瞩目,被人夸奖两句,脸就红了,转头望了望江雅,却说:“我姐的法语比我好。”

    这时候,身后又有脚步声传来。

    众人转头一看,却是东风来了。

    “东哥,嫂子怎么样了?”西风忙问。

    张正东摆了摆手,却说:“你先告诉我大哥怎么样了,嫂子在那边催我过来问问,没有大哥的消息,嫂子在那边也没心思治病。”

    于是,大家就把方才的情况简略说了一遍,紧接着又追问起胡小妍的情况。

    张正东说:“大夫现在怀疑是肠胃方面的问题。”

    这番说法,实在是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

    胡小妍整日咳嗽,以至于大家都觉得她有肺病,结果大夫却怀疑是肠胃的问题。

    如今回想起来,胡小妍病重以后,始终食欲不振,餐桌上吃的不多,各种汤药补品却没少吃,更何况平日里起早贪黑,饮食极不规律,眼下害了胃病,虽是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胃是个多愁善感的器官。

    人的情绪一有不对劲的时候,无论悲辛哀怨,亦或悲苦焦急,往往第一反应就是吃不下饭。

    张正东解释道:“大夫说是急性的,嫂子刚才吐了,带血,我听那意思,总之这个病还是得靠自己调理。”

    众人闻言,脸上便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江连横昏迷不醒,胡小妍病重卧床,外患虽然平定,可家里的两个主心骨却又突然倒下了。

    薛应清不禁叹了口气,转头望向手术室,低声念叨着说:“真不愧是两口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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