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你赌皇帝要脸面
“胡说八道?”扶苏闻言,非但不恼,嘴角反而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讥诮。
他整了整衣冠,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徐徐向后退了三步,直至礼仪周全,方才深深一躬,语气温和得近乎谦卑:“既然宗正大人认定本候是胡说八道,而方才大人又慷慨激昂,愿为维护皇族尊严体面而散尽家财……本候倒有一策,或可两全。”
他微微抬头,目光扫过御座上的赵凌,继而落在面色铁青的赢冀身上,声音清晰传遍大殿:“不如,就请宗正大人当着陛下与满朝文武之面,立下契书。”
“自今日起,国库每年固定拨付一千金,作为全体皇族岁俸之基。此后无论宗亲繁衍至何等地步,岁俸总额便以此为准,若有不足之数,皆由宗正大人一力补足;若有结余自然归入宗正大人囊中,如何?”
他语气轻柔,仿佛在商议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而这番话落入众人耳中,却不啻惊雷。
一些尚未算清利害的官员开始在心中急速盘算,旋即脸色微变。
而那些早已看清这笔账的,则纷纷以惊异的目光投向扶苏,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位以仁厚著称的长安候。
御座之上,赵凌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他这位皇兄,何时也学会了这等绵里藏针,请君入瓮的手段?
倒是有点意思,看来这段时间被他跟老爷子调得差不多了啊。
赢冀站在那里,脸上如同开了染坊,一阵红一阵白。
皇族岁俸这笔账,一旦摊开,其实并不复杂,只是往日无人敢于,也无人愿意去捅破这层窗户纸。
如今被扶苏以这种近乎对赌的方式赤裸裸地摆在明面上,那未来可能出现的恐怖窟窿,只要不傻,都能预见。
可他怎能就此认输?
这不仅仅是钱财的问题,更是颜面扫地,是把他方才掷地有声的忠心之言生生变成笑话!
现在妥协,相当于被扶苏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怼了一脸,更是将自己刚才吐出去的唾沫又咽了回去。
眼见在道理上已难以立足,且自身利益即将受损,赢冀把心一横,猛地转过身,宽大的袍袖带起一阵冷风,对着扶苏冷哼一声,避实就虚:“长安候当真是好大的威风!此等关乎国体,涉及宗亲福祉的要事,岂是你一言可决?老夫又岂是那等觊觎国库、贪墨钱财的小人!”
他不给扶苏反驳的机会,迅速面向御座,躬身行礼,声音陡然拔高,语带悲愤与挑拨:“陛下!皇族岁俸乃天家恩典,象征着陛下对宗亲的关爱与体面,岂能由臣下私相授受,由他人出资?”
“此举置陛下天威于何地!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陛下亏待族人?再者,此事关乎祖宗成法,陛下圣心尚未独断,长安候便在此越俎代庖,妄下结论,眼中可还有陛下?!”
“他这是想替陛下做主吗?!”
这一番话,可谓刁毒。
杀人诛心!
赢冀深知道理上讲不过,便干脆将水搅浑,把话题从“钱”引向“权”与“颜面”。
他绝口不提自己是否愿意承担差额。
反而紧扣“皇帝颜面”和“扶苏越权”两点,意图在赵凌心中种下一根猜忌的刺。
他就不信,面对皇位曾有过隐忍经历的赵凌,会对扶苏这看似咄咄逼人的姿态毫无芥蒂。
赵凌闻言,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
这老狐狸,道理辩不过,就开始玩起挑拨离间的把戏了?
他心下觉得滑稽,面上却故作沉吟,顺着赢冀的话,眯起眼睛,语气平淡地反问:“哦?方才宗正言道,皇室岁俸一年不过三百金,此言当真?”
赢冀掌管宗亲名籍,岂会不知如今实际数额早已远超此数?
他心下焦急,迟疑一瞬,只得硬着头皮回道:“回陛下,若严格依照律法,加之各位公子公主及近支宗亲,如今皇室每年岁俸,总计约三千金。这其中,还包括了长安候自身的一千金岁俸呢!”
他在赵凌的质问下,自然只能实话实说,不过他也不忘最后狠狠地将扶苏一军。
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自己就拿了大头!
又有什么脸面说这些?
扶苏闻言,毫不犹豫,即刻上前,沉声道:“陛下!为表心迹,臣自愿请降岁俸,每年只领十金,足矣!”
“哗——”朝堂之上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窃窃私语。
一千金与十金,天壤之别!
有人由衷赞叹长安候**亮节,为国分忧。
也有人暗自咋舌,觉得此举过于骇人听闻。
皇室他们这是在搞什么啊?
扶苏钱财太多了?把钱往外推?
赵凌却并未理会扶苏的请命,目光依旧牢牢锁定赢冀,那眼神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赢冀的脸更黑了,心中大骂扶苏不按常理出牌。
你自己要当圣人,何必砸了所有人的饭碗?
他垂着头,嘴角勉强扯出一丝扭曲的笑意,顺着扶苏的话说道:“陛下,若长安候自愿岁俸十金,确能为国库节省大量开支,如此,每年岁俸总额便可控制在两千金左右。”
他心中冷笑,扶苏,这可是你自己放弃的,怪不得旁人!
“原来如此……”赵凌仿佛恍然大悟,嘴角挂着一丝笑意,“朕方才还在纳闷,扶苏提议由国库每年拨付宗正一千金,用于代发岁俸,宗正为何执意不肯。看来,是朕给的底数……太少了,让宗正觉得,会亏本啊?”
这番话如同冰冷的针,刺得赢冀心头猛地一缩,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笼罩了他。
赵凌却不给他思考的机会,继续说道:“既然宗正掌管皇室宗亲事务,负责岁俸发放名正言顺。”
“那么,朕意已决:自即日起,国库每年固定拨付宗正府三千金!此后所有皇族成员,无论直系旁支,无论繁衍多少代,其岁俸皆由此项支出,盈亏自负,与国库再无干系!而宗正一职,亦由赢冀卿之嫡长子一脉,永世承袭!”
金口一开,满殿皆寂。
这已不是简单的改制,而是将整个皇族未来的财政包袱,连同宗正的名位,一起打包给了赢冀一家。
三千金,买断未来所有皇亲国戚的供养之责,以及一个看似尊荣,实则可能成为巨大负累的世袭官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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