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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4章 臣是来给陛下送驾贴的


“臣这辈子做了两件对的事儿,一个是度数旁通,一个就是天下税赋归并朝堂。”王国光靠在椅背上,他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回顾自己的一生,他来人间,一共就办了两件事。

    度数旁通和天下税赋归并,这两件事,在王国光看来,一个是给中国的文化,注入了数理思维;一个是给大明王朝续了命,将大明财税制度进行了全面完善。

    回头看,他觉得度数旁通,更加重要一些。

    自从两宋之后,中国的数理发展就变得缓慢了起来,甚至过去的成就也都丢了,到了大明,连读算学的都少了很多,甚至读算学成了算计的代名词。

    这其实也不奇怪,因为种种原因,大明很多士大夫连史书都不读,只读《春秋》。

    朱翊钧面带悲伤,抓住了王国光有些干枯的手臂,低声说道:“大明会记得王司徒。”

    王国光病危大渐,从六天前,王国光就开始只能进水,不能进食,大医官想尽了一切办法,才让王国光吃了点流食,但从昨天起,王国光开始水食不进,大医官庞宪说,恐怕就这几日了。

    王国光,一个慎独的人,即便独处时,也谨慎不苟,从不逾越规矩,作为大明财相,作为度数旁通的发起者,作为万历维新的重要柱石,王国光也要告别他深爱的大明了。

    王国光是个叛徒,晋党的叛徒,作为晋党,在最关键的楚晋决战的时候,王国光选择了张居正。

    “陛下能来,臣也算是走的体面了。”王国光其实想劝劝陛下,情深不寿,陛下还年轻,要经历很多次这样的事儿,不必过分的悲伤,他死了,但他以另外一种方式活在了人心之中。

    皇帝能来,是很大的体面,降阶送行是一种礼遇,代表陛下对王国光一生功绩的认可。

    王国光的意识颇为清醒,他已经好几日没有吃饭了,但他一点都感觉不到饥饿,不是不饿,而是身体已经无法反馈饥饿了,他浑身上下没有了一点点的力气。

    死,王国光不怕,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他这几日反复问自己,是否荒废自己的一生,答案是否定的。

    他来人间走这一遭,对得起父母,对得起家人,对得起同僚,对得起朝廷,对得起陛下,也对得起黎民百姓,他没有虚度光阴。

    他只要清醒的时候,就让儿子和大医官把自己抬到躺椅上,放在院子里,他想再看一看花草树木,阳光雨露,他对人间有着无限的眷恋,他让儿子每天给他读那些邸报。

    他喜欢听那些邸报上的喜讯,中盛良薯丰收了,宁丰晚熟良薯培育成功,大明又栽种了许多的速生杨林,虽然有杨絮的困扰,但总比一点树没有让人安心。

    作为财相,他其实很清楚,经过了数千年的采伐,大明植被已经枯竭。

    自然环境崩坏、再加上人口爆炸、天变,大明怕是真的难撑下去,但最近大明非常注重植树造林,速生杨为自然环境、生态恢复提供了助力。

    “这天下税赋归并朝堂一事,就有劳陛下主持了,不少人等着臣死了,就把这事儿恢复祖制。”王国光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很多人在等他死。

    他一死,就可以开始对他攻讦,对他的政策攻讦,死人不会说话,最好欺负。

    “他们敢!”朱翊钧用力的握紧了王国光的手,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说道:“朕这些年,别的没学会,就学会怎么杀人,怎么诛心了,他们若是颠倒是非黑白,非要胡搅蛮缠,朕不仅要杀了他们,还要把他们钉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朱翊钧是个暴君,他手刃徐阶,甚至把徐阶贪腐的事儿,写在了快活碑林,刻在了西山上,就是要让徐阶遗臭万年。

    对抗新政,就是对抗朱翊钧他这个皇帝。

    “也不是一定要杀人。”王国光有些错愕,随后也是露出了笑容。

    万历三年正月,王国光针对边方储蓄粮草日渐亏衰亏,提出了实物发饷京师给付白银的方略,就是把开中法里的盐变成了白银。

    同年三月,科道言官开始对王国光进行攻讦,张居正摆平了这次的攻讦。

    那个时候,王国光就疑惑为何要对他展开如此攻势,后来王国光仔细盘算才明白,开中银法,让九边库藏被朝廷所管辖监察,这才是他被如此攻讦的根本原因,有些人根本不想朝廷查清楚地方的帐。

    四月,王国光开始针对天下钱粮归并朝廷管理制定政策,一直到十月二十六日,王国光完成了制度设计,上奏请命朝廷恩准。

    那时候是张居正摄政监国,张居正同意了所有的方略,并且坚决执行。

    朱元璋设计的财税制度,算是秦汉唐宋元里最奇怪的财税制度。

    甚至说,在制度设计之初,就没有考虑过可持续性和可执行性,充斥着统治阶级一拍脑门和一厢情愿,朱元璋觉得是善待百姓的政令,搞得大明朝连税都收不起来。

    大明的财税制度之混乱,导致财政的使用上极其低效的同时,也不知道钱粮都去了哪里,怎么花的、谁经手的,就是花这批钱粮的人,都说不清楚钱粮去了哪里,连做账都做不明白。

    其实这个制度的弊端,早在洪武年间就已经暴露无遗,空印案爆发,就是围绕着财税制度展开的斗争。

    但朱元璋没有完善财税制度,相反残酷的政治斗争,让完善财税制度这件事靠边站了,斗争成了当时最重要的事儿。

    朱元璋没做,后来有祖宗成法在,大明朝的财税制度,彻底陷入了无法纠错的可能。

    万历维新的重臣们,也没有责怪朱元璋的意思,朱元璋作古二百多年,子孙不进行纠错,大明财税危机,更多的是子孙不孝。

    万历维新重要的就是纠错,王国光在万历三年开始的天下财税归并朝堂,也就是他推行的六册一账,并且制定了严格的年终审查机制,户部十三司,负责各有不同,比如贵州司负责关税审查,盐课归山东司等等。

    务求做到:一方同司,一事专管,六册一账,条条厘清,总核者有所责成,承行者庶无推诿,如此可久之规也。

    严格来说,王国光干的这些事儿,都是严重违背了祖宗成法,等同于说,自万历三年以后,朱元璋的财税制度被废除了,换成了他王国光税法,六册一账做不明白,就会被问责。

    清丈是一方面,盘账是另外一方面,这也是万历六年起,大明财政终于实现了盈余,甚至还能给皇帝多发二十万银零花钱的原因。

    同样王国光活着,还在京师,陛下还在礼遇,反攻倒算就无法展开,不过他死了,一切都好说了…吗?

    皇帝陛下肯降阶来送王国光最后一程,本身就是表态,胡来,会被陛下抽嘴巴子,闹得凶了,陛下真杀人。

    名教罪人那一套玩法,陛下只对徐阶用过,但威力,所有人都看得见。

    陛下有办法、有手段、有决心主持万历维新,陛下不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喜欢神隐、不喜政事、性格有些软弱的先帝爷。

    “朕打算给王司徒的长子,恩荫一个尚宝司卿,次子恩荫一个国子监监生的身份,监满授官。”朱翊钧说起了王国光的身后事。

    王国光虚弱的摇了摇头,说道:“陛下,臣这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不成器,就不必了,德不配位,反而是灾殃祸患,一个举人,一个秀才,就这样,就挺好。”

    王国光的大儿子只考中了举人,进士三考不中,连京师大学堂都没考进去,至于老二,也就是个秀才的功名,就这还是捐的,不是考的。

    皇帝给的太多,他们的才能和德行也拿不住,不如不给,让他们安稳一生。

    “得给啊。”朱翊钧拍了拍王国光的手说道:“否则咱们大明那些个野心家,就要对付他们了。”

    王国光思虑了下,笑着说道:“那就听陛下的。”

    不听也没办法,他都要死了,人死了就是死了,陛下要给,他也不能从棺材里跳出来反对了,不如答应下来。

    “陛下,臣…最后一件未了之事。”王国光挣扎着想坐起来,没能成功,他目光炯炯的盯着陛下,用力的说道:“陛下,开海。”

    万历维新的本质,就是以五个市舶司为支点,大量掠夺海外财富,缓和国内因为维新造成的矛盾。

    机会只有一次,做成了就是成了,做不成,大明也就亡了。

    而且泰西已经开始全球扬帆,这争夺的不仅仅是财富,还有生存的权力,大明亡就亡了,可中国不能亡。

    万文恭万士和写的印加古国的番国志书,刺激了大明士大夫们对于中国文明衰亡的忧虑,原来,一个传承了数千年的文明,只需要短短三代人,就可以亡的一干二净,亡的如此彻底。

    “开海二十多年了,沿海地区已经养成了一大批的食利者,朕现在就是说要禁海,也没人赞同了,光是关税抽分,朕舍得,朝廷也舍不得了。”朱翊钧让王国光放宽心。

    开海是朱翊钧这个皇帝开启的,但禁海,他这个皇帝已经做不到了,大明开海食利的利益集团,不允许皇帝发布如此昏聩的命令。

    “也是。”王国光笑了笑,眼神里带着欣慰,和对世间无限的眷恋,低声说道:“现在的大明真好啊,好想多看几眼。”

    王国光说完,就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几个呼吸之后,他的手从陛下手中滑落。

    朱翊钧紧紧的抓着,但他只是人间的君王,留不住逝去的生命。

    良久之后,大医官庞宪上前,试了一下,才低声说道:“陛下,王司徒已经走了。”

    “朕知道,知道,朕再待一会儿。”朱翊钧挥了挥手,示意庞宪退下,王国光走的第一时间,朱翊钧就知道了,他也接受了这个结果,只是想多待一会儿。

    看着王国光的遗体,朱翊钧忽然觉得自己真的是多虑了。

    自由学说和金钱异化,来势汹汹,朱翊钧对此十分担心,但他看着王国光这位离世的重臣,知道自己完全是多虑。

    你可以摧毁我的肉体,你甚至可以占领我的家园,但你无法降服我的意志,让我的灵魂屈服,让我的信仰低头。

    在中国人的骨子里,天生就有一种难以用语言表述的气节和血性,在这种气节和血性之下,每个国人,都希望自己的死亡,是一场极致的落幕,而非惨淡而平凡的一生。

    更甚至说,中国人对人的评判标准,甚至不以成败论英雄,而是以气节和血性。

    撑起大明、撑起中国的骨,从来都不是儒家对人的规训,或者说儒家建立的家国天下的秩序,而是气节和血性。

    陆秀夫操弄权柄,党同伐异,怎么看都不算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忠良,甚至还有人把他和秦桧和贾似道放在一起相提并论,但他崖山那一跳,他就是名垂千古的忠臣。

    从他跳海那一刻,他只是方法论错误,而非价值观的错误。

    相似的经历,还有崇祯皇帝,崇祯真的不算明君,他的缺点太多了,但他自缢煤山那一刻,对他的评价也就是一句有心杀贼无力回天,顶多再加一句有些无能。

    一个人不能只在赢的时候,才爱自己的国家,而殉国、血性、气节,都证明了这个人在输的时候,仍然深爱着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

    血性和气节代表的是大爱,功成不必在我的大爱。

    我可能无法实现理想,但理想可以通过我实现,这就是气节和血性。

    这才是中国的根本,自由说也好、金钱异化也罢,亦或者是其他,都无法撼动气节和血性这两个根本,那么大明就还在。

    毫无疑问,王国光身上,就有这种气节和血性,他知道自己做的事儿,在反攻倒算的时候,会对他和他的后代带来许多的隐患,但他还是跟着张居正一起做了。

    “当需要有人站出来的时候,必须要有人能真的站出来。”朱翊钧放下了王国光的手,示意王国光的儿子收敛遗骸,结束他战斗的一生。

    剩下的战斗,朱翊钧将会继续下去。

    王国光的新政,总结而言,就是采实政、别繁简、责守令、恤卑官、罢加纳,这五条是总纲常,实现的方式是天下税赋归并朝堂,六册一账,年终审计。

    这些新政,不可避免的伤害到了一些人的利益,人不死,余威尚在,人一死,反攻倒算立刻开始了。

    礼部请定谥号文定,经天纬地曰文、慈惠爱民曰文、安民大虑曰定、纯行不爽曰定。

    行为纯正、纯粹,没有杂念和偏差,没有违背自己的灵性、认知,忠于君王、忠于国朝、忠于天下,忠于万民,更忠于自己,就是纯行不爽。

    礼部给的谥号,充分考虑到了王国光一生慎独,即便是私下里也从不僭越妄言的性格。

    但是这个谥号,科道言官认为非常不合适,科道言官的理由是,王国光的一生,虽然略有功绩,但绝非行为无亏,给文定这个谥号,实在是给的太高了,应该给恭懿。

    敬事供上曰恭,王国光作为财相,聚敛兴利,把银子都聚敛到了朝廷,而且给皇帝的金花银,从一百万银涨到了现在的二百四十万银,这就是敬事供上。

    尚能不争曰懿,说的则是王国光以晋党的身份,反出晋党,附和张居正的权势,狐假虎威、为虎作伥。

    看起来是美谥,但字字句句都在骂人。

    “但凡是在万历维新中,稍有贡献者,都要走这么一遭是吗?王崇古的确是奸臣出身,他自己都认了,反攻倒算,朕也就认了,王国光也招他们,惹他们了?”

    “朕算是看出来了,但凡是给朕干活的,都得遭他们口诛笔伐!”朱翊钧一拍桌上的奏疏,一共十二名科道言官,联合了三十四名官员,鼓噪风力舆论。

    “赵梦佑!”朱翊钧大喊一声,他这个人从不内耗,既然有人让他不爽,他就让人不爽,这样一来,他这个皇帝就爽了。

    “臣在!”赵梦佑在御书房恭候,听闻陛下下令,立刻大声的说道。

    朱翊钧面色严肃的说道:“这四十六名科道言官,一个不剩,全给朕拿到北镇抚司,准备在皇极门廷杖!打完了就把他们全家送辽东吉林垦荒,告诉吉林知府叶向高、吉林将军李如梅,不可给任何优待!”

    “先种五年地,朕若是还记得他们,再准他们上陈罪疏!”

    “臣遵旨!”赵梦佑眼前一亮,回答的声音十分响亮,缇骑们拿着大明最高的俸禄,得到了陛下的完全信任,还有自己的学堂,甚至缇骑衙门驻地就在通和宫旁边。

    这么多年了,缇骑总要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的忠诚!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以前陛下从不因言降罪。

    缇骑们立刻展开了行动,不仅抓捕了官员,还去大小时雍坊的官邸,把他们的家眷一并送进了北镇抚司,陛下说了全家,那就一个不缺一个不少,一家人都要整整齐齐。

    缇骑这次的行动,速度快到了朝臣没能反应过来,人就已经悉数被抓进了北镇抚司内。

    陆光祖作为阁臣,请求觐见,为这些臣子求情,但他没有得到准许觐见,急的团团转的陆光祖找了申时行,申时行表示无能为力。

    在王国光病逝前,申时行就提前跟这些科道言官讲了,王国光是社稷之臣,切勿妄言。

    最起码也要言之有物,而不是为了反对而反对,陛下最是反感这个。

    陆光祖只好求到了宜城侯府门前,希望张居正能够出面,请陛下收回雷霆之怒。

    但陆光祖得到的答复是,元辅帝师张居正,不在京师,前几日就去了天津府,写小说要采风,张先生去看大船,向海员们了解海上生活了。

    张居正真的不在京师,不是推脱。

    陆光祖急忙写信,恨不得插上翅膀去天津府请张居正回京,这关键的节骨眼,他张居正居然不在!怎么能不在!

    次日清晨,陆光祖得到了回信,里面就一句话:老朽力衰已然致仕,即无力,更无心。

    张居正他要是没致仕,他还有立场有能力,拦一下陛下,这么些年,他也没少干;

    但现在他退了!

    无事一身轻,他现在是宜城侯是世袭官,已经没有官选官立场,更没有能力去拦陛下了。

    张居正得知消息之后,只觉得陛下闹一闹也挺好,年轻人嘛,不气盛就不叫年轻人了,而且这不是第一次了。

    上一次申时行入阁被做票,陛下直接废了廷议制度。

    现在一年多了,陛下气儿终于消了,凌云翼借着致仕的机会,才游说陛下,改为了一月一次,不过什么时候召开,全看陛下心意。

    已经有了一次,非要第二次挑衅陛下权威,在张居正看来,朝臣们多少有点觉得,陛下没了他张居正,就变得好欺负了。

    所以,张居正的回答是,即无力,也无心,他还在天津府不回来,继续看他的大船。

    张居正在天津府待得很开心,因为他当初为了漕运捣鼓出来的漕粮箱,人们都叫太岳箱,就是他张太岳发明的箱子,而且装各种货物、不同规格的漕运箱,都叫太岳箱。

    张居正随便找点海员询问,这些海员都对他很尊敬,觉得这都是他张太岳赏饭吃。

    他当初捣鼓这个漕粮箱,主要是为了海漕的顺利推行,解决海运漕粮容易倾覆,万万没想到会有如此深远的影响,因为这种漕粮箱的发明,让海运迎来了蓬勃发展的契机。

    没有比亲眼看到自己的政令惠及万民,更开心的事儿了,张居正还舍不得回京,等陛下发完了脾气,他再回去为王国光送行就是。

    朱翊钧其实也在等张居正的反应,无论怎么讲,元辅帝师的面子,都是要给的。

    “陛下,先生回信了。”李佑恭将一封火漆封好的书信,交给了陛下,朱翊钧检查后,打开了书信。

    里面更加简短,就只有三个字:打得好。

    “先生也是演都不演了。”朱翊钧看着这铿锵有力的三个字,见字如见人,张居正虽然只有三个字,但写的很是轻松,看起来,他真的不想理会朝里这些乱糟糟的事儿。

    以前必须站在官选官的立场上,拦着皇帝,是出于臣子的职责,现在只有世袭官在身上,和陛下也只有师生情谊了,那张居正也懒得继续演那个顽固保守派了。

    打得好,就是张居正真心实意的态度,自家弟子在自家地头,京营在侧,还能被臣子给欺负了?

    王国光和王崇古完全不同,王国光的一生,光明磊落,从无做出什么品行不端的事儿,而且他的政策,虽然聚敛兴利,但没有一件是苛责万民。

    王崇古的身后名,皇帝确实不太方便亲自出面,所以才让匠人下山,轮到王国光了,陛下如何回护,都是理所当然。

    “缇帅,拉到皇极门,打吧,打完送辽东。”朱翊钧看向了赵梦佑,下了明确指令。

    君权和臣权的博弈从来都是如此,退一步,对方就会进三步,很多时候,真的想退,也要进三步退两步,而不是直接退让。

    朱翊钧在这件事上,不打算有任何的退步,所以直接进了三步,他倒是要看看,这帮臣子能不能走到‘国朝养士二百二十六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的地步。

    嘉靖三年,杨慎纠集了二百二十九人到左顺门逼宫伏阙,就喊出了那句仗节死义,正在今日,朱翊钧倒是要看看,矛盾会不会激化到那个地步。

    让朱翊钧很失望,他都胡闹到这个地步了,把科道言官吊起来打,甚至是有因言降罪的嫌疑。

    结果呢,一个贱儒都没有人帮这些科道言官说情。

    只有刑部尚书王家屏到了。

    “王卿来了,朕深感意外。”朱翊钧坐在皇极门前的广场上,看着跪在面前的王家屏和等待着受刑的四十六名科道言官,有些疑惑的问道:“难不成这一切都是王卿做的?”

    王家屏有理由、有动机做这些,他是晋党的嫡系,不是王国光反出晋党,晋党也不会烟消云散,现在还是大明朝堂一股重要的力量。

    组织科道言官,对王国光的身后名进行否定,王家屏有这个动机,作为阁臣,他也有这个能力。

    “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你。”朱翊钧叹了口气,王家屏可是阁老,他怎么就不明白,就是没有王国光反出晋党,晋党也必然会消亡呢?

    “不是臣!不是臣!”王家屏吓了一哆嗦,本来俯首帖耳跪在地上,猛的坐了起来,连连摆手说道:“陛下明鉴啊,这要是臣居中勾结科道言官,恶意构陷王司徒,臣怎么敢来到皇极殿前面圣?”

    “那你来干什么?”朱翊钧眉头一皱问道。

    “臣是来给陛下送驾贴的!”王家屏满头大汗的说道:“陛下,臣是刑部尚书,主律法刑名,咱大明也是有律法的,而且是王法。”

    没有驾贴,也就是刑部公文,只有皇帝圣旨叫黄纸案,如果连皇帝圣旨都没有,叫白纸案,无论是白纸案、还是黄纸案,都会落人口实,比如具体经办此案的赵梦佑,就有被弹劾的可能。

    诚然,臣子们拿皇帝没办法,但拿皇帝的鹰犬爪牙有办法。

    王家屏是来送驾贴的,省的案子办成了黄纸案、白纸案,更是给大明律法一个体面。

    而且这个案子,王家屏发现,还有蹊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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