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一章 质问

踏进衙门的大门，昔日里稀松平常的事情，今天却做的异常艰难。

连祁光知道自己冲动了，可是扪心自问，即便再给自己一次选择的机会，他心里很清楚，自己一定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心里一直都很清楚，自己不是一个做皇帝的料，父亲说他难堪大用，太傅说他优柔寡断，就连他自己打从心眼里都没有觉得自己能够承担起一个国家的重任。

可是他是嫡长子，是皇帝的第一个儿子，是东宫太子，是未来的储君，他可以是任何一个人，却从来都不是连祁光。

“在外面愣着做什么。”一道冷硬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连祁光急忙去看，却只看到一个冷冰冰的背影：“进来。”

“兄长……”连祁光嘴唇嗫嚅了一下，没等他说出什么辩驳的话来，脚下便已经不自觉的朝前挪动。

房门在自己眼前开启，萧云崖站在门边朝自己投来了一抹担忧的神色，连郕戟背对着他站在大堂正中负手而立，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往日的那些记忆一齐涌了上来。

“兄长。”连祁光低声唤了一句，背对着他的身影却没有半点动静，他提高了声音又唤了一声，仍旧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一再得不到回复，太子也跟着沉默了下来，一时间空荡荡的屋内只有三道细微的呼吸声彼此分明。

“世子殿下。”萧云崖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气氛，他是个直人，有什么便说什么，实在是守不住这种彼此沉默的景象。

连郕戟终于回头，目光缓缓落在太子身上，半晌终于开口：“殿下是怎么想的？”

“兄长，我……”太子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他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是辩解，都是无用的狡辩，他所做的事情就大局而言是错的，错的离谱，可是他却不能说自己错了。

即便这件事在连郕戟与萧云崖眼中都是错的，可是对于他，对于那些亲身面对着寒冷风暴的灾民们而言，这便是理所应当去做的事情。

见连祁光复又沉默了下去，连郕戟不由得叹了一声，他忽而对自己生出一种怀疑来，是不是自己一直以来都错了？

是不是自己不该对他有太多期待，是不是自己不该对他施加太多压力？

连祁光是个什么样的人连郕戟再清楚不过，他或许将来会成为一个守成的仁君，他也希望他能够成为一代仁君。

可是连郕戟忘了，仁君并不是明君，而现在的国家需要的也不是守成之君，需要的是破而后立的果断。

而这种果断，恰恰是连祁光没有的。

随着一声轻叹散入风里，屋子里又静谧的可怕，萧云崖终于耐不住性子，大手重重的砸在桌子上，单薄的木板桌晃了晃，好似瞬间便要散架一般。

“太子殿下，那些难民们日后该如何处理？”

“还请您示下。”

连祁光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料到萧云崖会问他这个问题，当然他也并没有考虑过。

连郕戟突然开口，解救了两人在无边的沉默中：“待风雪稍停，立刻组织人手抢救城外赈济处以接纳更多灾民，凡是登记过的灾民，暂时分散安置在城外各处村庄。”

“征用难民中的青壮，加紧灾后重建，另外派出亲卫至各出县衙征收粮食衣物。”

“另外！”连郕戟顿了一下，目光瞬间变得凌厉的起来：“叫人盯着知府的行踪。”

“派人去戍边营地征兵，萧将军你亲自去。”说罢，连郕戟取下腰间的玉佩递给萧云崖：“拿着这个去，营地的将官不会为难于你。”

“既然要有所准备，那便准备万全！”

“这一场风暴受到影响的必然不会只是咱们，必须趁着这个空当做好准备，迎接接下来更为凶猛的风暴！”

“还有！”连郕戟抬头目光笔直的望向萧云崖：“若是知府有向传递消息的行为，暗中追踪切莫打草惊蛇！”

“是！”萧云崖应下一声。

太子抬头看着吩咐下来有条不紊的男人，面上不由得带上了一抹窘迫，明明他与连郕戟之间年纪相差无几，可是自己却脑袋空空，对方却能独当一面，可是自己却只是个会给人添麻烦的蠢货。

连祁光也不知道自己盯着他看了多久，直到连郕戟将事情交代清楚后，目光一转间两人忽然对视了起来。

连祁光下意识的移开了目光，好似不敢看他似的。

原来他也知道心虚！连郕戟在心里狠狠的叱骂了一通，可是在外面，自己总不好不顾皇家威严做出有损国体的事情来。

太子在外，代表的便是一个国家的脸。

所以，太子殿下在这里，还真的只能哄着却不能责怪？

连郕戟又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今日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他没有说话，丢下还有些无地自容的人走了。

连头都没有回过。

“兄长！”连郕戟这一走，确实是吓坏了连祁光，可是无论他怎么呼唤，连郕戟就像是没听到一样，脸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于他。

难道事情真的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连祁光正心生纠结的时候，萧云崖开口告辞：“殿下，方才世子殿下吩咐，臣要下去处理了。”

说完，不等连祁光答应，人也走了。

热闹都走了，连祁光还站在原地。

心脏好像被一只大手给捏住，狠狠用力捏着自己的心尖，好像要将它捏碎不可。

窒息般的痛苦如潮水般用来，好似要将他湮没。

还记得嘛，幼年时自己依次又一次的被驱逐出外，这一刻，两人不约而同离开的背影，好似都在重现当年的那一幕。

那种被丢下，被抛弃的感觉，他再也不想经历下一次的感觉，永远永远深深地刻在脑海中。

逃不脱，挣不开，就像蛛网一般缠绕着，越缩越紧。

天边，风渐渐的小了些，天边的鹅毛大雪也渐渐变成单薄的结晶。

落在地上，积成厚厚的一层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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