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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罪犯押进了看守所,大家紧绷的神经松下来,立刻觉得全身瘫软。我组织了一场冰球赛,刑警队十二名警员,每组六个队员,在冰球场上激烈地厮杀着,双方队员的身体不断发生猛烈的碰撞。没上场的警员们在护栏后面,敲打着护栏呐喊。冰球传到我的脚下,我挥杆击球,冰球射入球门。看球的人吹口哨喊叫,有人把帽子、手套扔进场子里。

杨博一把把我扑到了护栏上,热气喷在我的脸上。我摘下头盔问:“干一架吗?”杨博摘头盔:“来吧!”

我俩把头盔、冰球杆、手套都甩落在冰面上。看到我俩这个动作,队伍立刻乱了,两队队员相爱相杀地厮打在一处。场外看球的警员,兴奋地有节奏地敲响护栏助威。

老规矩,从冰球场出来,我们十几个男人赤身裸体,大汗淋漓地坐在汗蒸室里,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叫人兴奋到发狂的绥录城追捕。

我说:“这次行动,弟兄们辛苦了,老规矩我请大家吃饭。”

杨博说:“你又喝不了酒,咋呼啥?”

“我不能喝,你们喝呀!”

葛守佳问:“能不能敞开了喝?”

我大咧咧地说:“有多大的口子都敞开,有尿性,你把喜庆楼给喝黄了。”

杨博说:“别喜庆楼了,还是老规矩,吃火锅喝啤酒,实实惠惠的。”

我们去了青檀街那家火锅店,弟兄们围桌而坐,鲜红的汤汁在火锅里翻腾着。大家说笑着频频碰杯,甄珍夹在我们中间,笑得相当开心。我们拼酒的时候,甄珍溜出火锅店,走到了当年杜仲父亲开的那个店的门口。门口的那个树墩还在,工艺美术店已经换成了蛋糕冰激凌店。甄珍买了一个冰激凌,问店主:“原来这里是工艺美术店吧?”

“是啊,那家店搬走了。”

“搬哪儿去了?”

“在青檀大厦里租了一个摊位。”

青檀大厦里富丽堂皇,年轻人摩肩接踵地在里面购物、喝冷饮、吃饭、看电影。甄珍走到地下一层,跟电梯对着的柜台里摆着一艘木质的大邮轮。甄珍立刻被它吸引住了,走过去细细地端详那只大邮轮。柜台里没有人。甄珍在雪糕店里买了一支雪糕,回到了火锅店。雪糕配火锅,冰火两重天。

周末,我把甄珍叫到家里来吃饺子。甄珍来后的第一件事,是给彭程补课。彭程正值叛逆期,只要往板凳上一坐,就像蒺藜狗子扎在屁股上,怎么坐都疼。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甄珍偏偏治得了他。

甄珍给彭程讲解作业,她说:“水桶里装着水及大量的冰块,冰块触到桶底,冰融化后,桶内的水面,A高于原来的水面,B等于原来的水面,C低于原来的水面。你选ABC哪一个?”

彭程咬着笔杆半天没答上来。

“答不上来?”

“你选哪个?”彭程反问她。

甄珍说:“我选A。”

“为什么?”彭程问。

甄珍说:“冰融化后,水面上升,高于原来的水面。”

彭程疑惑不解地看着她。

“这么说吧,容器内冰浮在水面上,冰化水质量不变;这道题的冰不是浮在水面上。这是这道题的突破口。”

坐到餐桌旁边吃饭的时候,甄珍问彭程:“服不服?”

“不服。”

“下面的题你自己做。”

“你刚才还说,骄傲使人落后。”

“只有自己有一桶水,才有可能给学生一碗水。你们老师说过这话吧?”

“说过。”

“实话实说,你姐我真的有一桶水。”

程果和我偷笑。彭程不说话了,埋头啃鸡爪子。

我问甄珍:“你爸妈搬回雪城了?”

甄珍点点头说:“嗯,把租出去的房子收了回来,重新装修了一下。”

“老两口还吵吗?”我问。

“老了,吵不动了。注意力全都转移到他们养的那只猫身上了。整天追着那只猫,咪咪、咪咪地叫。”

程果说:“赶紧处个对象,结了婚生个孩子,你爸妈立刻有正事干了。”

“我不行。”甄珍一口拒绝了。

程果问:“怎么不行?”

甄珍:“滦城回来以后,我有过很长时间的心理障碍,爸妈为我的病搬到了外地。现在虽然病好了,但是我对男人还是有很强的戒备心。”

我说:“刑警大队的那帮小子,出去喝酒都带着你,我没看出来你有啥戒备心啊。”

甄珍叫起来:“他们是我的家人啊!”

彭程突然问:“姐,两个电阻并联时,电路的总电阻怎么计算呢?”

甄珍张口就来:“鸡(积)在河(和)上飞!”

罪犯落网,我第一时间给刘亮打了电话。刘亮正央求着老婆喝汤药:“喝了药,身子就不疼了,也能睡着觉。听话,喝啊?”

老婆脸冲墙,不理睬他。

听到电话铃响,刘亮放下药碗接电话,问是哪一位。

我说:“我是彭兆林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杀害刘欣源的罪犯落网了。”

听筒里没有任何反应,我以为断线了,连着喂了几声。

刘亮身子抖成一团,声音颤抖着说:“我打开了免提,你大点声再说一遍,让我老婆和我闺女都能听见。”

我的话从话筒里面清清楚楚地传出来:“杀害刘欣源的那伙罪犯,全部落网了。”

刘亮说不出话来,眼泪决堤似的喷涌而出。刘亮的老婆硬撑着从炕上下来,她走到桌子旁边,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电话。

刘亮哭着问老婆:“听见了?”

刘亮的老婆,拿起来电话,放在耳边小声问:“我家欣源听见了吗?”

“杀人偿命,你的女儿能闭眼了。”我的语气十分坚定。

刘亮的老婆挂了电话,眼泪成串地掉下来,随后号啕出声,她越哭,声音越大。

刘亮走过来,轻轻拍着老婆的后背。医生曾经说过,她要是能哭出来,病情会往好了发展。可她偏偏一个眼泪疙瘩都没掉,眼下的这场大哭来之不易,这是她积攒了十年的眼泪啊。

三天后,刘亮带着老婆赶到雪城来。推开办公室的门,看见我拉着老婆扑通一声双膝跪下。我吓了一跳,连拉带拽地把白发苍苍的老两口搀起来,安顿他们在沙发上坐下。

刘亮老泪纵横,死死地攥着我的手说:“昨天晚上,我梦见我家欣源了,十年了,我第一次梦见她。女儿还是离开家时候的模样,她跟我说,爸,我的仇报了,可以放心地走了。真真亮亮的,一点都不像是梦。”

刘亮的老婆憨笑着频频点头。她打开了搂在胸前的一卷东西,是一面锦旗,一米五宽,两米长,上面写着十六个大字:“社会良心,匡扶正义;神警雄风,罪犯克星”。老两口说,审判罪犯的时候,他们一定出庭。

邓立钢在雪城公安局是有案底的,他被缉拿归案以后,有检举的,只要情况属实,罪行罗列到位,有被害人家属出现,给他罪加一等。让他服罪,是一个艰难的过程。

预审工作就是靠思维逻辑,来判断供述者的清白。一句顶一句,一环扣一环,预审员要全神贯注寻找漏洞和切入点,是针尖对麦芒的近距离较量。如果说抓捕过程中,嫌疑人是在困兽犹斗,预审环节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搏。

邓立钢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半闭着眼睛,由着预审员问。

“南丰的那个案子是你做的吗?”

邓立钢翻了一下白眼:“不是。”

“那是谁做的?”

“我哪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

邓立钢身子往后一仰,满脸不在乎地说:“我自己屁眼流着血,哪还顾得上别人长痔疮。”

再问,邓立钢就把脑袋往桌子上撞,说头疼。看守押着戴着头套的邓立钢回牢房,石毕被看守押着往外走。听到脚镣声,邓立钢明白这是石毕被带出去审讯。

邓立钢大声说:“南丰的那个,咱们没做啊。”

看守搡了邓立钢一把,戴着头套的石毕脚步略一停顿,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葛守佳说:“肯定杀了,他怎么可能留活口?”

“我还不信邪了,明天我去审。”杨博说。

审讯的时候,邓立钢蔫头耷脑地坐在桌子旁边,杨博和葛守佳坐在他的对面。

杨博问:“你到底说不说?”

邓立钢叹了一口气:“人的寿命太短了,宇宙存在一千五百亿年了,我在它跟前就是一粒灰尘。不对,连灰尘都算不上。你让我说啥?”

“别跟我扯没用的,有一点可以肯定,我比你活得长,有的是时间等你。”杨博说。

邓立钢两眼真诚地望着他问:“你能等啊?”

“能等。”杨博回答得相当肯定。

邓立钢突然把脑门使劲往桌面上一磕,砰的一声脆响,他半天没有抬起头来。

葛守佳呵斥道:“抬起头来,回答问话!”

邓立钢慢慢抬起头来,脑门上鼓起一个包,满嘴是血。

回到办公室,杨博一脸沮丧地说:“邓立钢这个王八蛋,这一次咬伤了舌头,缝了四针,下一次还不一定出什么幺蛾子呢。”

我说:“我去会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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