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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7章 恨意


翌日,太一不聿再次化作狸花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人间村落边缘,一间破败的屋舍外。

自墙头轻盈跃下,静静立于院外的石阶上。

他安静地等待着,一如前一日,一如一百年前在雾隐山那般。

一如过往的每一次,怀着某种隐秘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等待着那扇门后出现熟悉的身影。

太一不聿曾在心底描摹过无数与她重逢的画面。

或许是在云雾缭绕的仙域废墟,或许是在万族来朝的洛书河图中,又或许……要等到他集齐上古法器,倾覆六界之时,才能将她重新唤回来。

却唯独不曾想过,会在这人间界最寻常不过的村落。

一间破败的院舍。

唐玉笺前后两世,都喜欢他的这个化相。

每次相见,她总会乐此不疲的为他备好食物。

他却不屑于那些凡俗之物,只仰起头,任她的手指轻抚过他的下巴,有时还会将他抱在膝盖上。他被摸得陶醉沉溺,仍不愿低头,只勉为其难地用鼻尖拱了拱食碗,纡尊降贵地尝几口。

抬眼见她眉眼舒展,似是真的欢喜。

她的手心落在他头顶,那暖意让他贪恋得挪不开身子,不自觉地垂首蹭了又蹭。

唐玉笺会趁着这个时候又将碗推近,柔声劝他,“再吃点吧。”

他向来厌恶这些俗物,于他毫无益处。可看着她期盼的眼神,他往往还是顺从地低下头,小口咀嚼起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换了一副模样,她就不怕他了。

不仅不怕,还会主动靠近、触碰,甚至对他示好,眉眼间尽是毫不设防的亲近。

……

思索之间,门开了。

他终于等到了她。

太一不聿莫名生出一股紧张,从石阶上跳下来,直勾勾的看着她。

可这一次,他撞进的那双眼睛里,没有惊喜,没有温柔,只有如临大敌的警惕,和深不见底的恐惧。

太一不聿怔住了。

一夜之间,唐玉笺眼里的柔软变成了恐惧。

她为什么不再喜欢他了?

他分明化作了她最爱的模样,皮毛柔软,眼眸清澈。莫非……她不再喜欢猫了?

那她如今,又喜欢什么?

没等想通,脚下地面骤然亮起,一道道阵文如活过来的蛇一样盘绕而起。

太一不聿一向谨慎,步步为营,千百年来从未在阵法禁制上出过半分差池。此刻却因一瞬间的分神,而犯下这般致命的疏。

没有察觉到暗处有人施术,生生被困在了这方寸金光之中。

灵光如锁链般缠绕而上,将他牢牢困在原地。

远处屋内,有人隔着一道窗而立,以指抵唇。

一声轻音,“破。”

片刻的迟疑,便是满盘皆输。

灰色狸花猫身应声扭曲,在金光中坍缩扭曲,最终化作一滩小小的血墨。

渗入石缝间,再无踪迹。

玉笺怔怔地望着地上那滩未干的血墨。

一时未能回神。

鹤捌落在她身侧,低声宽慰,“姑娘莫惊,这不过是太一氏族血脉所化的画灵。”

她点头,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可刚才看见那猫毫无预兆的化作血墨,仍让她忍不住心惊。

玉珩缓步自身后走来,垂眸扫过地上墨迹,说,“是太一不聿。”

“他为什么要来找我?”

玉笺抬眼,眼底带着困惑,“是想通过我抓殿下回缚龙阵去吗?”

玉珩却神色复杂。

“不是。”沉默片刻,他说,“不必多想。”

玉笺缓慢回过神,往回张望,“殿下呢?情况如何了?”

玉珩唇线轻轻抿了下。

似有迟疑,片刻后垂眸说,“他已好转许多,再温养些时日便可无恙。”

玉笺松了口气。

却见玉珩脸色苍白了几分,连忙关切道,“仙君,你的脸色好像有点不太好。”

玉珩闻言缓缓摇头,低声说,“只是刚刚为他渡气过多,有些疲乏。”

话音落下,屋内忽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玉笺循声望去,玉珩却抬手按住心口,身形微微晃了一下。

玉笺视线瞬间收了回来,错愕的问,“仙君,你怎么了?”

玉珩摇头,“我无碍……”

只是语气有些虚弱。

玉笺回过头,“刚刚屋子里好像有声音……”

“应该是什么东西倒了。”玉珩接过她的话。

下一句,语气带上几分无奈,“我那徒儿……性子善妒。

他知道你曾是我夫人,按礼该唤你一声师娘,怕你知道真相后会怪他趁你失忆时趁虚而入欺骗于你,这才一时冲动,与我动了手。”

玉笺更加愕然,“殿下伤你?”

玉珩点头,“若是寻常,他一击不至于伤我分毫,可我刚刚为他疗伤耗去太多修为,又对他并不设防,没想到他竟会……”

信息量太大,玉笺回不过神。

殿下要叫她师娘?

她消失的记忆里发生了什么?

来不及细想,玉珩声音渐低,“玉笺不必为难,我还是先离开吧。”

玉笺下意识问,“仙君去哪?”

玉珩垂眸不答,仍很慢的向前走去。

她不假思索的就追了上去,拦下人,“仙君如果不嫌弃,不如先去隔壁厢房休息?”

玉珩脚步一顿,回眸看她,眼底似有微光,“这……合适吗?”

玉笺点头,“仙君不嫌弃就好。”

下一刻,玉珩从善如流颔首,“你是我夫人,既是夫人相邀,我自没有推辞之理。”

……

千里之外,深山深处。

太一不聿面无表情的睁眼。

琥珀色眼瞳中无悲无喜,胸腔里却翻涌起滔天的恨意。

那恨里裹着灼心的妒火,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尽。

他发疯一般妒忌。

妒忌那两人能同时占有唐玉笺的注视,妒忌烛钰哪怕快要死去,甚至她依然失忆,仍在她心中占据一方净土。

妒忌如带毒的藤蔓疯长,尖刺扎入跳动的血肉,鲜血淋漓。

牵扯着皮肉,疼得清晰而剧烈。

他恨她,他反复这样告诫自己。

可这份恨意里,从未包含让她恐惧的念头。

他恨她,但也要她喜欢他,要她抚摸他,要她像从前那样温柔待他。

抱他,抚摸他。

而不是让她这样,和别人一起围困他。

这是恨吗?

对他而言是的。

这难道不是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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