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书屋 > 祖龙赤蛇 > 第20章 焚书

第20章 焚书


自从即位秦王以来,赵正一不立后妃,二不立太子,百千后宫,数十子女在秦律下都是无职无权无禄的平民。哪怕一统天下,拥有四海,皇帝的家人也没有从国家领俸禄,一应开支都是由少府支付。谁也不知道皇帝这么做的意图是什么。淳于越的建议似乎是从皇帝的角度为他考虑。皇帝将淳于越的建议下发群臣廷议,似乎有采纳的意思,但不好明说。

但丞相李斯写下了长篇大论,道:“陛下创大业,建万世之功,固非愚儒所知。今天下已定,法令出一,百姓当家则力农工,士则学法辟禁。今诸生不师今而学古,以非当世,惑乱黔首。丞相臣斯昧死言:古者天下散乱,莫之能一,是以诸侯并作,语皆道古以害今,饰虚言以乱实,人善其所私学,以非上之所建立。今皇帝并有天下,别黑白而定一尊。私学而相与非法教,人闻令下,则各以其学议之。如此弗禁,则主势降乎上,党与成乎下。臣请史官非秦记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有敢偶语诗书者弃市。以古非今者族。吏见知不举者与同罪。令下三十日不烧,黥为城旦。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若欲有学法令,以吏为师。”

李斯所言,与商鞅的观点相符:皇帝诏令一下,群臣只有执行的分,不得妄议,更不能臧否;每人一套理论,议论现实,说是说非,这就是非法!他建议皇帝将历代的诗书百家,尽皆焚毁,只有专门的博士可以保留;历史书也只许保留秦国一国的记载,其他诸侯国的史书也一并焚毁。

这一建议被皇帝批准,并通过诏令下达。各郡县雷厉风行,有街衢、闹市、城门张开榜文,宣布焚书。榜文公布之日,一批批家藏的书籍被聚集到官府,城外的广场上,天天燃起大火,将这些竹、帛、木牍烧为灰烬。

焚书令的下达,真实被消灭的倒不是书籍本身,这些烧掉的书多数不过是转抄而来的自用抄本,烧掉也就烧掉了,在博士那里还有正本呢;真正被毁的,其实是学术传承!书必须有人阅读,有人研究、注解,才能焕发生命,否则书籍就是一堆在角落吃灰的竹帛。将民间的抄本烧掉,哪怕是烧而不尽,对学术传承而言也是一次致命的打击:本来阅读这些书籍人不再阅读了,本来研究它们、将它们挂在口边的人,不许再说了,慢慢地,它们就被遗忘了,从生活中退出了,不再与时俱进了;哪怕以后再次将他们发现,重新阅读,也发现它们已经远离了现实生活,不经过一番解释,已经读不懂了。

李斯为什么要提出这种建议呢?皇帝为什么又要批准呢?是他们不重视学术吗?他们明明白白地批准博士官可以保有这些书籍,而这些博士至少有七十人之多,说明他们还是知道学术传承的重要性。我想,可能的解释就是,在六国一统后的这些年,皇帝和秦朝的官府遭遇的反对声太多了,甚至到了哪怕正确的决定也是反对声一片的程度。比如淳于越对周青臣的批评,很大程度就是为反对而反对,目的只是为了标新立异,给人找不痛快罢了!

也许皇帝和官吏忍他们已经忍很久了,对于这些只会提意见、毫不顾及现实条件的博士已经满腹怨言,故而这一次淳于越提出对周青臣的无理指责,惹恼上上下下,从皇帝意外地将这种意见下发群臣讨论,到李斯长篇大论的批评,攻击的矛头应该指向的是那些自以为有学识、实则一无是处的博士。不只限于皇帝周围的博士,还有那些在地方上嗡嗡叫的土博士。

当然,这其中还存在着一些政治哲学上的斗争:到底是应该以意识形态立国,还是以法令立国?博士们显然认为应该以意识形态立国,“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就有鲜明的意识形态标签:古人是正确的,是判断一切行为正确与否的最高标准!而皇帝则要从他们手中夺回这一是非标准:法令具有最高权威,我说的才是最高标准!

秦国上下的反应与商鞅的观点是一致的:法令是用来执行的,不是用来评价的。

不过,这一反应实在是过于强烈了,几乎造成了中华文化的断层。

受焚书令影响的,就有四川郡沛县泗水亭长刘季的幼弟刘交。

和刘季喜爱武功不同,刘交喜爱文学。在刘季还未回来前,刘太公家景并不富裕,无力支付刘交的学习。刘季当上亭长后,刘家的经济状况多多少少有了改善。在刘季的支持下,刘交前往齐地,拜在荀子的学生浮丘伯门下学诗,同门师兄弟还有鲁国的穆生、白生、申公等。在浮丘伯家学了几年后,皇帝的焚书令下达了,浮丘伯只得交出自己所藏的《诗经》,看着它们被焚毁。师兄弟四人也都将自己抄得的教材上交焚毁,相互辞别回家。浮丘伯对他们道:“‘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所谓弘毅者,志也。志不坠,诗亦不缀。”诸弟子含泪而去。

还是在这一年,秋收时节,各郡县征发名额也下达了,沛县要向咸阳押送七十名刑徒。教令到时,县尉指令,由泗水亭亭长刘季承担押送任务。

沛县有一名掌管马车的车夫叫夏侯婴。县里接受了教令后,命夏侯婴驾车,将咸阳使者送走,随便让夏侯婴通知泗水亭长刘季回县领命。

夏侯婴是信陵君门客夏侯先生的后人,他和夏侯先生一样,爱马,善驾。他没能通过吏员的考试,不能担任县吏,但县府爱惜他的才能,让他在县府养马、驾车,不算正式编制,但可以领取俸禄。

夏侯婴与那些凭文字考上县吏的人不太合得来,与不喜文字刘季倒是性味相投。刘季本来就仰慕信陵君,夏侯婴是信陵君门客的后人,两人有很多共同语言。夏侯婴也喜爱武功,不时愿意与刘季比划几下。当然,夏侯婴的武功与经历过战阵的刘季相比还有很大的差距,经常不是刘季的对手,但夏侯婴也乐此不疲。

夏侯婴驾车将上使送于泗水亭,上使上了船离开。夏侯婴笑嘻嘻地对刘季道:“兄其有使,将往咸阳。”

刘季问道:“何故?”

夏侯婴突然正色道:“尉有令,刘季即到县领命!”

刘季也马上叉手行礼道:“季谨奉!”随后又摆出一副笑嘻嘻的模样,道:“所为何事,兄其教我。”

夏侯婴道:“汝但往县领命,得无知乎,焉用吾言。”

刘季道:“一时不知,一时不爽。愿兄早言之。”

夏侯婴道:“闻皇帝诏令,着沛县发刑徒七十往咸阳服役。”

刘季道:“闻关中粮少,关中之士皆适河南、南越,奈何复征刑徒?”

夏侯婴道:“若无役,刑徒何为?适黔首于外,发刑徒于内,正相当也。”刘季想想,也有道理,总不能让一般邑民去干刑徒才干的差事吧!把多余的邑民移走,空出粮食来供应服劳役的刑徒,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软磨硬泡,刘季一定要让夏侯婴驾车捎带他一程,只到城外才下车。整理了一下冠带,刘季进了城,往县府而去。

县官有县令、县尉、县丞三人,但他们一般不具体分派任务,他们只是将任务通知县吏,由县吏们具体去办理。虽说是县尉传令,但刘季到了县府后,也不用去见县尉,只进入塾房,与县吏们见面,领受任务即可。

到了县府门口,刘季按规矩报到:“泗水亭长刘季奉命来归!”

里面的县吏答道:“且入!”

刘季推门进到塾房内,主吏箫何带着当值的县吏在里面办公。

刘季进了门,立即挂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笑嘻嘻地走到箫何身边,问道:“敢问主吏,呼唤刘季有何教令?”

箫何瞪了刘季一眼,道:“奉诏令,沛县解刑徒七十往咸阳,着泗水亭长刘季往使!”

刘季故意惊叫道:“吾一人,解刑徒七十,何以当之!”

箫何不为所动,还是正色道:“沛县解刑徒往咸阳,非止一时,皆由亭长一人任之,从无过失。刘季无能,可辞之!”

旁边的县吏听他们二人一本正经地说笑,都有些忍俊不禁。

刘季见县吏们在偷笑,对箫何道:“众大夫皆以为不可,主吏其劳之!”

箫何道:“汝其自往,一钱也无。”

刘季也不多和箫何交谈,转到旁边的一名县吏道:“愿大夫怜小人,但赐少许!”

那名县吏不愿与刘季纠缠,从怀中掏出两枚钱,道:“但有钱二枚,余者皆无。”

本县有人出差,县吏凑份子送给路费,这是县里的潜规则,或一钱,或二钱,但从来没有人公然来要的,都是客客气气地相互行礼相赠。像刘季这样讨要的还是头一次。


  (https://www.02shu.com/0_578/50307957.html)


1秒记住02书屋:www.02shu.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02shu.com